12
钟晚屏已经昏过去了,关夜北将他放在床上,扯掉浴巾,抱住他的腰,从后面再一次狠干他。他下面的小洞软得一塌糊涂,关夜北在里面毫无阻碍地尽情驰骋,享受着性器被柔软肠肉包裹的极乐感受。
他又射了一次,大量jīng液全部灌进狭小的ròu洞里。钟晚屏在昏睡中低沉地哼哼了一声,但没有醒来,下面的肉穴不自觉地收缩,将jīng液挤出体外,顺着大腿流了下来。
关夜北仍然埋在钟晚屏体内,看见白浊的液体从两人结合的地方流出来,他又硬了,于是就着这样的姿势又干了一回。先前射入的jīng液因为性器的抽插而溅了出来,喷得两人下体到处都是。
等钟晚屏从昏睡中醒来,就发现自己侧躺在床上,被关夜北压在身下,下面湿漉漉的,后穴里有个坚硬硕大的东西不断抽送捣弄。肚子里很涨,不知道被射进了多少jīng液,前面硬不起来,后面被cāo干得麻木了,却还是有一波波的快感涌上来。钟晚屏想起来自己在浴室里被干到失禁的情形,身体顿时燥热起来。
关夜北发觉他醒了,于是下体抽送得更加卖力。钟晚屏难耐地呻吟起来,低沉悦耳、饱含情欲的声音让关夜北越发兴奋,性器在肉穴里捅个没完。钟晚屏虚弱地伏在他身下,毫无反抗能力,任他为所欲为,衣服全然被蹂躏征服后的顺从模样。关夜北想就这样干上他三天三夜,让他的yín洞牢牢记住ròu棒的滋味,让他牢记他的男人是谁。
但是关夜北也知道不能勉强钟晚屏,要是真的玩坏可就不好了。所以他快速地抽送了几十次,泄在了钟晚屏体内。
满足之后,他抱着钟晚屏,按摩着他后穴周围,帮他缓解那里疼痛。
钟晚屏一言不发,背对关夜北,紧紧抓着床单,任由关夜北的手指在他下体玩弄,手指分开穴口,让里面的jīng液流出来。
“怎么不说话?”关夜北的声音含着笑意。
钟晚屏把脸埋在枕头里,根本不去理他。关夜北凑上来,又问:“害羞了?”
不是害羞,根本就是耻辱。被关夜北用那种方式凌辱,还yín荡地配合他的侵犯以求得更多快感,甚至被干到失禁……重重丑态都暴露在他眼前,钟晚屏真恨不得立刻就去死。
关夜北舔吮着他的耳朵和脖子,含糊地问:“在想什么?想怎么杀我吗?”
钟晚屏嘶哑地说:“你知道得倒清楚。”
“我要是死了,你也活不了多久。”关夜北的手指插进沾满jīng液的肉穴里,搅动着其中的媚肉,“你这么yín荡,离了我一天都不行,我死了你怎么办?”
“我打算杀了你然后自杀。”
“哦?”关夜北惊喜地咬了咬他的耳垂,“这算是同生共死的誓言吗?”
“才不是!”
关夜北抽出手指,起身去浴室里拧了条毛巾。“你一看见我就走不动路,还想杀我?”他回到床前,掀开被子,擦拭钟晚屏双腿间的白浊。外面的才擦净,里面装不下的jīng液又流了出来。“要死也是我俩一起死在床上。浪货。都要被你榨干了。”
钟晚屏想骂他几句,但是关夜北将一只血袋扔进了他怀里。
“做了那么多运动,肯定饿了吧?”
“……你从哪儿弄来的?”钟晚屏疑惑地看着血袋。
“秦湾能弄到,我就不行吗?”
关夜北把毛巾洗干净,回到床上,靠在床头,点了支烟。“你好像对血袋的接受程度高一点?我真不明白,不都是人血嘛。”
钟晚屏郁闷地看着手中的食物。虽然的确饥渴,但他被关夜北说的一点食欲都没有。关夜北一把揽过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xiōng前,亲昵地浅吻他的额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吗?”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事吗?”
“不记得了!”钟晚屏没好气的说。
关夜北吸了口咽,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手指梳理钟晚屏的头发:“是三年前,在美国亚利桑那州的一个小镇上。”
钟晚屏咬开血袋,心生疑惑。关夜北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应该是去年在东京的时候,怎么可能是三年前?虽说三年前钟晚屏的确在美国执行过一次任务,但他完全不记得自己曾见过关夜北啊!
“我猜你肯定不记得了。”关夜北说出他心中所想,“但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
钟晚屏小口啜饮着血液,静静听关夜北讲述起他的过去。
“我从小镇上路过,原本只想留宿一晚,但是镇上的神父认出了我……他看出来我是血族,于是打算把我消灭。”关夜北顿了顿,低头看着钟晚屏,“你有想起来一点儿吗?”
“好像有些印象。”三年前钟晚屏在执行任务的半途中接到组织的紧急联络,让他赶往某座小镇消灭镇上的吸血鬼。他记得在那儿救了一位神父……
“那个神父……多此一举的碍眼家伙。他让猎人协会派人来支援他。我担心行踪暴露,于是先下手为强,到镇上的教堂里去杀了那家伙。结果他比我想象的要强。我重创了他,自己也受了伤。就在我准备逃走的时候,你来了。”
钟晚屏想起来了。那时他接到组织的联络后,临时改变行程,前往那座小镇。他来到镇上的教堂,寻找那位请求援助的神父,却发现神父躺在讲坛上,肩膀被撕裂出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像喷泉一样涌出来。钟晚屏连忙帮他按住伤口,打电话叫救护车……
“那时候我就躲在教堂的阁楼里,如果你上楼来,我绝对逃不掉。但是你没有。你留在原地照看伤者。要是你离开他,他肯定会死,但我就会落到你手上。”
“……我记起来了。那个神父伤得很重,如果我不帮他按住伤口,在救护车来之前他就会死于失血过多。”钟晚屏回忆道。
“没错。你选择救人,而不是来抓捕我。最后神父是得救了,我也是。救护车来的时候,我趁乱逃走了。”
钟晚屏吸了一口血:“那又怎么样?很多人都会这么做吧。犯人逃了可以再抓,人死了就是永远没了。”
“可是我见过很多人……比起他人的性命来,更在意自己的目的能否达到。而你……”关夜北像是觉得寒冷似的,紧紧抱住钟晚屏,“你和他们都不一样。”
是你身边奇形怪状的人太多了吧。钟晚屏默默吐槽。
“所以后来我仔细想了想,”关夜北碾灭手中的烟头,“大概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上你的吧。”
“呵,这算什么?表白?”钟晚屏冷笑。
关夜北托起他的下巴,强硬地在他嘴唇上印上一吻。
“我每天都在用身体向你表白,没发现吗?”
钟晚屏嫌恶地推开他,想越过关夜北的身体伸手去够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袋。然而消耗过度的身体根本使不上力,腰部一阵阵酸痛,双腿甚至合不拢。关夜北揉了揉他的脑袋,顺手帮他把文件袋递了过来。
“想要这个?”
钟晚屏一把抢过文件袋,往旁边挪了挪。“这是正经工作。”他说。
关夜北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果然是秦湾让你去找他……找那个通缉犯的?”
“嗯。我帮他干活交换血液。”
“……你还是别做了。血液什么的,我帮你弄来就是。而且那个家伙那么厉害,你肯定不是他的对手……”
钟晚屏“嘶拉”一声扯开文件袋,以表示自己的不满。
“我有说错吗?你连我都打不过。”关夜北赤 身 裸
体地下了床,在窗前伸了个懒腰,健美的肌肉随着他的动作而舒展,像古希腊的雕塑那样充满力量。
钟晚屏双眉紧蹙,罕见的没有理会关夜北的调侃。他从文件袋里抽出一张纸,那是秦湾叫人打印出来的通缉犯的画像。虽然钟晚屏亲眼见过通缉犯,但是当时根本没来得及注意对方的长相。现在想起来,才觉得十分可疑。
画像里的通缉犯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形容消瘦,年轻时可能很英俊,但是现在已经被生活的重担折磨得愁苦而yīn郁,让人提不起任何好感。钟晚屏盯着画像瞧了好一阵,然后望向床前的关夜北,关夜北也刚好回过头,和他目光相接。
“看着我干嘛?”关夜北双手叉腰,“被我迷倒了吗?”
钟晚屏将画像展示给关夜北看:“这家伙和你什么关系?”
——仔细看看,两个人真是说不出的相似,尤其是那双眼睛。钟晚屏毫不怀疑,画像里的男人年轻个二十岁,简直就是另一个关夜北。
“我早就觉得奇怪,为什么你会刚刚好出现在那儿救了我。如果说是巧合,那也太勉强了。你说你没有跟踪我,那么你跟踪的应该就是这家伙?”钟晚屏满意地看到关夜北脸色一变,“这一个多月来,你每天晚上都会在外面游荡很长时间,以我对吸血鬼的了解,觅食远远用不了这么久。所以你也是在找这个通缉犯吗?你会到这座城市来,就是来找他的吗?你和他什么关系?”
13
关夜北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愤怒,接着转为无奈,甚至带着一丝悲伤。这证实了钟晚屏的猜测。关夜北和那个“怪物”果然是有关系的。
“我以为……你不会看出来的。”关夜北摇摇头,长长地叹了口气,“其实连我自己都不大能认出来。过了这么多年,他变了好多,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钟晚屏放下手里的肖像画:“他是你亲戚?”
“是我弟弟。”
这回轮到钟晚屏惊讶了。光从外表看,这位通缉犯的年龄显然比关夜北要大,别说是兄长了,说是关夜北父辈的人他都相信。但是他转念一想,关夜北变成吸血鬼多久了呢?十几年?几十年?成为吸血鬼之后,年龄便不再增长,外表也不会变化。现如今的关夜北依旧是那么年轻,而他的弟弟作为人类,却早已在时光的无情流逝中衰弱老去了。
钟晚屏不知该作何评价。应当表达遗憾吗?还是潦草带过这个让人哀伤的问题?他想了想,最后问道:“你是怎么变成吸血鬼的?”
关夜北紧抿着嘴唇,刀锋一样的唇线绷得紧紧的。钟晚屏猜想他可能不愿谈及这个问题,但出乎意料的是,关夜北开口了:“我二十五岁的时候……”他顿了顿,补充道,“人类的二十五岁。那一年我出了事故……是火灾。当时我重度烧伤,躺在医院里像个活死人一样,每天都要在死亡线上来回好几遭。家里为了筹措治疗的费用,用光了积蓄,还借了许多债,但是我的身体一直没有起色。就算能侥幸活下来,将来也……”说着,他望向窗外,似乎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中。
“我父母伤心欲绝,还在念书的弟弟也辍学出来工作赚钱,好维持生计了。但即使这样,家里的经济还是越来越困难……就在全家都要绝望的时候,我的‘血族之父’出现了。”
听见“血族之父”这个名词,钟晚屏心里咯噔一下。
“‘血族之父’很同情我家的遭遇,他愿意帮助我们,不过不是金钱资助,而是把我变成血族。你知道,血族的力量很强大,再重的伤,只要心脏和大脑没有被破坏,都能自我治愈。即使是手脚被切断了,也能长回来。区区烧伤,只要变成血族,很快就能康复。但‘血族之父’有一个条件:我从此必须离开家庭,再也不和家人见面,也不能联系。虽然很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提出这样的条件,但我的父母还是同意了,因为让我健康的在别处生活,总比痛苦的活一辈子要好。于是我接受了‘血族之父’的血液,变成了他的同类,也离开了家庭,二十年都没有再回去过。”
钟晚屏原本以为关夜北的讲述到底就告一段落了,但关夜北继续说:“虽然非常想念家人,但我始终遵守着和‘血族之父’的约定,一步都没有踏进过家乡所在的城市,连一封信都没写过、一个电话都没打过,一直留在‘血族之父’身边。就这样过了大约二十年吧……对人类来说这是非常漫长的一段时间,但变成血族以后,二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有一天,‘血族之父’说他要离开了,不需要我再继续跟随他。于是我们就这么分开了,可以说我重获了自由吧。获得自由之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我违背了和‘血族之父’的约定,偷偷跑回去。原本的住址已经拆迁了,我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家人的新地址……”
关夜北脚步轻快地踏上楼梯,找到对应的门牌号。此刻他就像踏进考场的学生一样紧张。阔别了二十年的家人重聚是什么样子呢?喜悦的团圆?热泪盈眶?还是平淡却温情的“啊,是你回来了”?
他幻想着种种可能性,站在门前,整了整衣领,抹了把头发,确保自己的外表不会出任何问题,接着按下门铃。
门铃响了一会儿。关夜北按捺住紧张又激动的心情,等了一会儿,却没有人来开门。
难道没人在家?
他微微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死心地又按了一次门铃。这回门里传来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谁啊谁啊!等一下!”接着是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来到门前,门锁发出“咔嚓”一声响。关夜北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双手背在背后,神经质地绞着自己的手指,额头上沁出一层冷汗。
门开了,一个头发蓬乱、眼睛肿胀的陌生女人用警惕的目光打量着关夜北,冷漠地说:“我家不订报纸。”
这句欢迎词可不在关夜北想象的情况之中。他因为这出乎意料的场景而愣了愣,“呃……我不是订报纸的……”
“我们家也不买保险。”
“我……我也不是卖保险的。”
女人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想关上门,但是关夜北用脚死死抵住门,不让她如愿。“请问这里是关晨南先生家吗?”
女人警戒地后退了一步:“你找他?你是什么人?”
“我……我是他的……”
关夜北刚想说“我是他的亲戚”,便听见一个嘶哑的男声从房间里传出来:“谁啊!是推销员就赶走!”
女人回头嚷道:“是来找你的!我不认识!”说罢,朝关夜北撇了个不屑的白眼。
一个穿着邋遢的中年男子出现在玄关。他眼睛里布满血丝,看人的眼神都yīn测测的,嘴里叼着根烟,身上还散发着浓浓的酒气。他粗鲁地推开女人,走到关夜北面前,先是戒备而疑惑地打量着他,仿佛在思索什么,接着,他露出恍然大悟甚至于大惊失色的表情。
“是……是你……”
女人问:“谁啊?是你同事?”
男人推了她一把:“闭嘴!滚回屋里去!没你们娘们的事!”
女人骂骂咧咧地进了屋,关夜北听见她冲不知什么人吼了一声:“看什么看!别看!回屋做作业去!”
男人把烟夹在手里,挥了挥,青蓝色的烟雾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圈。“进来说话。”
关夜北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换鞋,但是男人没有给他准备拖鞋,也没有对他穿着皮鞋走进自己家里发表任何不满,于是关夜北就这样走进去了,不忘带上门。
玄关连接着客厅,客厅的南边是两间不大的卧室,北边和西边分别是厨房和厕所。这些房间加起来的面积恐怕还不满六十平米,对一个要求不高的三口之家来说或许刚刚好,如果再加上一人就显得局促了。
客厅里乱作一团,看起来好像遭遇了入室抢劫一般,桌上堆着小山似的脏碗碟,如果不是因为天气渐寒,旁边肯定会有苍蝇在嗡嗡盘旋。沙发上堆满了不知是干净还是不干净的衣物,沙发巾一般盖在沙发上,一半拖到地上,看上去这一部分的面积还会继续增加。沙发前面是一张黑色的茶几,上面放了一盘正在日渐腐烂的水果,和几本翻得封面都快掉下来的杂志。地板看起来很久没有打扫过了,掉落的头发、灰尘和脚印随处可见,就连关夜北这种对卫生不是很执着的人都恨不得拿起扫把帮忙扫一扫。两间卧室大门紧闭,关夜北猜想那女人就在其中一间里。
最吸引关夜北目光的是客厅墙上的两张镶嵌在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他认得照片里的两个人,是他父母年轻时的样子。两个人都显得意气风发,现在却被封在冷冰冰的玻璃板后面,供人瞻仰。
“这……这是……”关夜北一时语塞。他转向领他进屋的男人——就算过了二十年,相貌与当年的少年已经大不相同,但关夜北依旧能认出对方就是他的亲弟弟关晨南——颤抖地问道:“爸妈已经……过世了?”
外表比兄长苍老了二十岁的关晨南露出一个讥诮的微笑:“怎么?你不知道吗?早死啦,三四年前的事了。”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沙发发出了一声令人不愉快的呻吟),把手里的烟碾灭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
关夜北手足无措地站着,不知道自己是应该坐在弟弟的旁边,还是另找一把椅子。关晨南也没有招呼他,只是自顾自地低着头,盯着烟灰缸里的灰烬和烟蒂,好像它们才是自己的亲哥哥一样。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然后关晨南坐直了身体,布满血丝的眼睛对上了关夜北:“我以为你早死了。”
“我……我没有死……”关夜北迎上弟弟的目光,发现那双同自己相似的眼睛里涌动着深不可测的yīn霾,“你知道,当时我被救了……”
关晨南吃吃地笑了起来。“当时老爸告诉我一个吸血鬼要把你变成同类,这样你才能得救,你知道我是什么想法吗?”
关夜北摇摇头。
“我觉得你们都疯了,发神经,异想天开,竟然相信有什么吸血鬼……”他往烟灰缸里啐了一口,“我想爸妈肯定是不愿意看你半死不活的,所以才让那个外国人把你带走,让你这个累赘永远从我们眼前消失,眼不见心不烦,也不用再付钱给你治伤——至少我是这样想的。”
关夜北面无表情,噤若寒蝉,心中却激起了惊涛骇浪。关晨南刚刚说什么?他说他是累赘?他希望他永远消失?他眼不见心不烦?原来……原来弟弟一直是这么看待他的吗?
“但是今天我相信了。”关晨南半是憎恶半是惊叹地说,“你回来了,从前那些烧伤……医生说永远也治不好,但是它们都好了。你还是这么年轻,和我记忆里一模一样。而我……而我已经……”他扬起双手,像是在展示自己,“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你一表人才、衣冠楚楚,我却活得猪狗不如。谁会相信我们是兄弟?”关晨南望着哥哥,眼睛里是掩不住的讥嘲、愤恨和嫉妒,“连我自己都不信。”
“晨南……”
“事到如今你回来还想做什么?”关晨南凄凉一笑,“来看我活得多悲惨吗?”
“我不知道,晨南……这些年我和家里一直没有联系,我不知道爸妈已经过世了,我不知道你的状况……”
“你从来不和家里联系!”关晨南狠狠一捶茶几,盘子里的水果摇晃了一下,“二十年!你从来没回来过!连电话都不打一个!”
“‘血族之父’禁止我和家人接触,我没有办法……现在我也是违背了和他的约定才……”
“你还不如从来没有出现过!”关晨南的眼睛里隐隐有了泪光,“我会当你早就死了……而不是……而不是变成了什么吸血鬼。你看看你,你还是那么年轻,你有钱,你过得体面,你长生不老……而我……我什么也没有……什么也……”他颓丧地垂着头,一只手撑着膝盖,仿佛这样才能勉强支持自己不倒下。
关夜北走到弟弟身边,跪了下来,一只手握住对方扶着膝盖的那只手:“对不起,晨南……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向墙上的父母遗照,“现在家里的状况……你结婚了对么?刚才开门的是弟妹?你们有儿子?”
“女儿,叫静曦。”关晨南咕哝着,“上小学六年级了。”
关夜北点点头,从怀里掏出支票簿和圆珠笔,在上面写了一串数字。“我想尽我所能帮助你们。这些年我都没有为家里出过力,我想……补偿。”
他把支票放在茶几上。关晨南拿起支票,瞄了眼上面的数字,眼睛顿时瞪大,但他立刻将支票撕成两半,窝作一团,扔到烟灰缸里。
“我不需要你的施舍。”
14
“晨南!我没别的意思,我是真心想帮你……就当是给静曦买礼物,好不好?”
“我说了,不需要。”关晨南甩开关夜北的手,如同要远离他似的,往沙发另一头挪了挪,“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老哥’。给我一点钱,你的良心就安宁了,对不对?你觉得用金钱能补偿我们一家,对不对?呸!我不需要你的臭钱!你想一想,我们家变成这样,都是谁害的?如果不是当初为了给你筹钱治伤,我们家也不会用光积蓄,还背了一身债,我也不会辍学。如果……如果不是你,我还可以继续念书,我的前途会更好,绝对不是现在这样!家里的条件也会更好,爸妈也不会……也不会……你知道吗,他们得癌症死的,没钱治病,只能等死。你花一点钱就能买来心安了,可是我呢?我的青春,我的前途,我的人生……能用钱买来吗!”
关夜北哑口无言。的确,当初为了他的伤,原本就不算富裕的家庭背上了沉重的负担,这包袱跟了他们一连二十年,甚至……毁掉了弟弟的前程?假如他当初没有被烧伤,或是直接死在了火灾中,家里会是什么样呢?至少弟弟能继续念书,找到更好的工作,父母也有积蓄能安度晚年,绝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对不起,晨南,我真的……没有想到。”
关晨南哼了一声:“是啊,你当然不需要想这些。你变成了吸血鬼,在外面逍遥自在,我们却得辛苦讨生活。”
“我很想帮你们,如果有我能做的,我一定会做到,不管是钱还是什么别的……”
“不需要。”
“晨南……”
关晨南紧锁眉头,接着,他眼睛里迸出了一股灼热的光芒。“如果你真想帮我,老哥……”
“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关夜北热切地问。
“……那就把我也变成吸血鬼吧。”
关夜北再一次愣住:“你说什么?”
关晨南抓住他的手,快速且坚定地说:“把我也变成吸血鬼,不仅我,还有我老婆和女儿。变成吸血鬼之后能长生不老、永葆青春,对吗?对吗?”
关夜北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他无言地点点头。
“那就把我们变成吸血鬼!我要像你一样,拥有无限的时间!这样就还来得及……我有无限的时间,我还能从头再来,我能过上截然不同的生活!我不想像爸妈一样死掉,只要长生不老,我就能做一切想做的事!还有淑文和静曦!你想想静曦啊,她还年轻,她能永远年轻,永远青春!我们是永远的一家人,我,淑文,静曦,还有你,老哥,我们永远是一家人!无限的时间,我们什么都能做……!”
“不行!”关夜北站起来,脸色yīn冷,“我可以提供别的,钱,房子,关系……什么都行,唯独这个不行。”
“为什么!”关晨南大叫,“我已经不再年轻了,至少给我足够的实现,让我去实现曾经的梦想……我们是一家人啊!你就不能帮帮你的家人吗?帮帮你的亲弟弟!还有静曦,你想想静曦啊!你见过她吗!”关晨南冲着卧室喊道,“静曦!出来!”
卧室的门开了一条小缝,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头,看了客厅里的关夜北一眼,又赶紧缩回去。关晨南猛地跳起来,推开卧室的门,抓着小女孩的手臂把她拖出房间,推到关夜北面前。“你看看啊,老哥,这是静曦,我女儿,你的亲侄女啊!你不希望看见她青春不老吗!”
女孩哭了起来:“爸爸,不要拽着我的手,好疼啊!”
但是关晨南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女孩的母亲从另一件卧室里冲出来,一把推开关晨南,将女孩搂在怀里。“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鬼话!”她尖叫,“但是别碰静曦!”她又对女儿和颜悦色地说,“静曦,咱们回屋做作业好吧?走,回屋去……”
关晨南又把女人推开,给了她一巴掌:“滚,臭婆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滚!我不要再看见你!给我滚!”
女人捂着脸,发出一声啼哭,丢下丈夫、女儿和陌生的客人,跑回卧室里,甩上门。过了一会儿,从卧室里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哭声。
关晨南抓住静曦的肩膀,对关夜北说:“你也看到了,我们一家三口过的都不好……我不需要你的钱,我可以自己赚,但我想要机会……我想要再来一回,我要时间,我要很多很多时间……我……我想像你一样能长生不老……”
关夜北坚定地摇头:“对不起,晨南,只有这个不行。”
“为什么!”
“血族之父和我有约定,他给我下了制约……所以不行。我这辈子只能把一个人变成血族。”
关晨南有些失望:“只有一个人?”
“没错。”
“那就……那就把静曦变成血族啊!她还年轻,她有比我更多的机会,她还有大好前程!”
“你不知道变成血族意味着什么,晨南。”关夜北沉重地说,“变成血族意味着抛弃人类的一切,抛弃光明世界,永远堕入黑暗中。你不知道,所以你能……异想天开。”
“抛弃人类的一切有什么不好!”关晨南激动地说,“你看看我的生活,我的一切!简直是一坨狗屎!我恨不得抛弃它们,过另一种生活!就当是为了静曦吧,啊?她是你的亲侄女啊……”
关夜北看着那哭泣的女孩,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他们都是我的家人,不,都“曾经”是我的家人。但是心中的那一杆天平把他们和另外一个人称了称,还是倒向了另外一边。
对不起。关夜北在心里说。我不能这样做。我只能把一个人变成血族,那个人我已经选好了,不是你们。对不起,我是个自私自利的家伙。我卑鄙无耻,我毫无手足之情。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弯下腰,抱住哭泣不止的小女孩。“我很抱歉,静曦。”他拍拍女孩的背,帮抽噎的女孩顺气,顺便把另一张支票塞进她的口袋里,“把这个交给你妈妈,告诉她随便在上面填数字,想填多少都可以。”
女孩不知道关夜北给了她什么,只能点头。
“好孩子。”关夜北揉揉她的脑袋。当他还和静曦一般大的时候,根本不知道世界上有血族,也不知道他今天会变成血族,更不知道总是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哥哥”叫的弟弟也想变成血族。
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还是昨天的事,却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
“我走了,晨南。我的手机号码留给你,如果你需要什么帮助,就打我电话。”说完,关夜北向墙上父母的遗像鞠了了个躬,走出客厅。来到玄关的时候,他听见客厅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大概是关晨南把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吧。
血族之父说得对。关夜北想。他不应该回来的。自他变为血族的那一刻,他就注定同家人走上了不同的道路。生活在光明里的人和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无法相容,只会彼此伤害,徒增伤感。
听完关夜北的故事,钟晚屏久久无言。想不到这个讨人嫌的家伙也有这样的过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他从没想到他也有同情关夜北的一天。
人们选择成为血族的理由多种多样,有些是为了追求不朽和力量,有些则是为了和爱人永远在一起,还有一些人罹患不治之症,要依靠这种方法逃避死亡。不管哪一种原因都有其缘由,钟晚屏从前绝不会同情这些人,他们依循自己的意志做出选择,那么就要为其负责到底。
“那你弟弟他后来……怎么了?”钟晚屏问,“他是怎么变成,呃,通缉犯的?”
关夜北无力地坐在床沿上,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扶着额头。“我每个月都会寄一笔钱过去,我希望他们能过得好,但是我不敢去看他们,我怕晨南还会生气,我怕……再见到他。我怕我们不欢而散,再也做不成兄弟。我害怕……大约过了一年,我寄过去的钱再没有被取出来。我觉得很奇怪,以为是晨南不想接受我的资助了,又唯恐家里发生了什么变故,于是我再一次去拜访了晨南。这时候我才知道……”
他把脸埋在手掌里,背对着钟晚屏,钟晚屏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是能看到他肩上的肌肉在颤抖,能听见他声音哽咽。
“我才知道……晨南把他的妻子和女儿都杀了。他把她们关起来,放掉她们血给自己喝,他太想变成血族了,想疯了,以为用这种方法就能成功。她们……淑文和静曦,被囚禁了一个多月,受尽了折磨,最终衰弱至死。又过了好几天,静曦学校的老师到家里来家访,尸体才被发现……”
关夜北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吼叫,饱含悔恨和自责。钟晚屏忽然产生了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他所认识的关夜北一直是强硬的,自信的,高高在上,目空一切,何曾有过如此沮丧示意的时候?
“晨南失踪了,不知去了哪儿。从那时候起我就在追查他的下落。他已经……彻底发狂了。他杀人,生饮他们的鲜血,以为这样就能变成血族。他不停杀人,他的疯狂让他堕落,变成一个怪物……”
难怪那个“怪物”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积累了太多的罪孽,他的怨念让他异化成一个恶魔。他不像吸血鬼,能够将饮下的鲜血转变为自己的力量,他喝下的那些血反而加速了他的堕落,给他提供了邪恶的能量。
“你到这座城市来,就是为了找你弟弟?”
关夜北点点头。“我去拜访了很多血族大师,希望找出解救晨南的办法,可是他……陷得太深了。除了杀死他,没有救赎他的方法。”
“你当初为什么不把他变成吸血鬼?”钟晚屏问,“你要是这么做了,你弟弟得偿所愿,就不会发疯了。”
“我不能那么做。我做不到。”
“为什么?你的‘血族之父’给你下了制约,让你只能把一个人变成吸血鬼?”
“是的。当时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所以我不能答应晨南。”
钟晚屏立刻觉得无法呼吸。关夜北一生只能把一个人类变成同类,而他给自己喝了他的血,他把自己变成了血族……
“那……我……?”
关夜北缓缓转过身,钟晚屏看到他发红的眼睛。
“我当时,”关夜北呼吸了一次,说道,“已经想好了。为了和我最喜欢的那个人永远在一起,我必须把他变成血族。生活在光明里的人和生活在黑暗里的人永远无法相容,我已经回不去光明世界了,所以我只有把他拖进黑暗里。”
钟晚屏的心脏像被尖刀戳了一下,那把刀狠狠地钉住了他,让他无法动弹。“你这样……等于是害了四个人。如果你当时把你弟弟变成血族就什么事也没有了!我也不会……”
“你说得对。我害了晨南,只为了我自己的幸福。我辜负了血族之父对我的期望,我对不起死去的父母,也对不起晨南和他的家人。”
关夜北移动到钟晚屏身边,凝视他的眼睛。
“我是个自私自利的混账东西,钟晚屏。我配不上你这么好的人。”
关夜北凑到钟晚屏面前,两人之间几乎只剩下一张纸的距离。他用只有钟晚屏能听见的声音说:“可是我爱你。”
说完,他吻上钟晚屏的嘴唇。
钟晚屏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躲不开,逃不掉,动不了,只能接受关夜北这不带任何情欲色彩的赎罪一样的吻。
“这是什么苦肉计?”虽然身体并不疼痛,心脏却如同被撕裂了一样,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涌,停不下来,像要把他整个人都溢满了。
“你把我变成血族,难道不是为了羞辱我吗?你把我变成我的敌人,你这样对待我……夺走我的一切,把我根本不想要的东西强加给我,然后告诉我这都是……”钟晚屏的大脑里嗡嗡地响,“都是因为爱?!”
关夜北把他搂在怀里,像珍宝一样紧紧护着,似乎生怕他受了半点儿伤。
“我只剩下你了。”他低声说,“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死,如果我们不能一起活下去的话。我不能失去你,不管是在这里还是在另一个世界里,我都不能没有你。”
“关夜北……!”
“我只有你了。”
“你不要这样……!”
“等我亲手杀了晨南,让他解脱,我就和你一起去死。你说过的,同归于尽。我答应你。”
15
圆圆嚼着口香糖,抱着一个肯德基纸袋,摁下电梯的按钮。她遵照秦湾老大的命令来给“新人”送食物。说起来这个“新人”真古怪,放着整整一酒店的新鲜食不要,非得喝加了防腐剂的二手货。要放在平时,圆圆肯定狠揍他一顿,教教他怎么才能做一个合格的血族,但是老大命令了不许同他多接触,送完“外卖”就立刻回去,所以圆圆只好腹诽不已。
酒店有个服务生,从她走进旋转门起就一直盯着她的大腿,眼睛里都要冒出光来了。圆圆走进电梯的时候回头冲他甜甜一笑,对旁人来说,这大概是火辣美女在暗送秋波,然而对圆圆来说这是标准的见到美味食物后的喜悦表情: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
她按下12楼,等待电梯门关上,这时候突然有一男一女急匆匆地冲了进来。
“哎呀,幸好赶上了。”
电梯门关上的时候,两人中的女孩子说。她按下13楼,然后看了旁边的圆圆一眼,登时脸色大变。
“吸血鬼!”
圆圆后退一步,后背撞上了电梯的金属墙壁。“猎人!”她后悔没带武器就出来了,以为这儿是自家地盘,所以就疏忽大意了,结果竟遇上了死对头。
“吸血鬼在这里做什么?”猎人女孩问。她摸着肩上的黑色球拍包,好像一旦圆圆意图不轨,她就会从包里拿出什么厉害武器似的。
“我还要问你们呢,猎人!”以一对二,圆圆占劣势,但是她的力量、反应和速度都远超过人类,可以说双方的实力相差无几。假如真的要在这一方狭小之地打起来,还不知道是谁胜谁负呢。
剑拔弩张的时候,猎人男孩伸出手拦在了女孩面前:“我们无意争斗。”
“哦?”圆圆挑起画得精致秀美的眉毛,“我看你们的火药味可是浓得很嘛。”
“我们不会随意猎杀吸血鬼的——除非你打算害人性命。”
某些血族家系和某些猎人流派之间有古老的互不侵犯的条约,约定双方任何时候都不得争斗,除非血族威胁到了人类的性命,或是猎人加害了无辜的血族。圆圆是秦湾的血裔,而秦湾刚好是遵守这古老条约的守护者之一。看来这两位年轻的猎人也属于条约所约束的猎人。虽然有些不爽,但能避免一场武斗,圆圆还是很乐意接受现状的。
“我不管你们是哪个组织的人,”圆圆叉着腰,高傲地说,“这座城市在守护者秦湾的庇护之下,可不准你们乱来。”
“同样的话悉数奉还给你,吸血鬼。”男猎人很不客气地说。
圆圆哼了一声,同时电梯伴随着“叮”的一声到了她指定的12层。她一甩头发,踩着高跟凉鞋哒哒哒地走出电梯。
她找到钟晚屏所住的那间客房,好像要把怒气都发泄在手上似的,狠狠敲了几下门。假如她力道再大一点儿,整扇门都会被她敲飞。
房间里没有一点儿动静。难不成那小子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