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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5完结(2/2)

类别:其他小说    作者:夏日的微风83    书名:狱火焚身    本书简介
在?他到处乱跑什么呀!圆圆生气地跺了跺脚,狠狠踹了门一下,接着木门应声而开。起初圆圆还以为是自己把门踢坏了,心里盘算着要赔多少钱,接着她发现门后边站着一个诡异的人影。不是钟晚屏,他比钟晚屏要高,发型也不太一样,赤裸着上半身,只穿着裤子。圆圆从没见过这个男人。

    于是她自然而然地问道:“你谁……?”

    “你又是谁啊?”男人歪着头,一只手搭在腰间,另一只手握着门把,可以随时把门甩在圆圆脸上。他是个吸血鬼。圆圆想。

    她踮起脚,越过男人的肩膀往房间里张望。里面一片黑暗,床上有个隐约的人影,紧紧裹着被子。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情欲味道,仿佛刚刚发生了一场旖旎的情事。圆圆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又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打量。他身材健美,皮肤像所有的血族那样苍白,搭在腰上的那只手臂上有几道可疑的抓痕。圆圆的眼神又不由自主地飘进屋子里,飘到床上那个看不真切的人身上。

    男人似乎发现了她的心猿意马,故意往旁边一站,挡住她的视线。“你有什么事吗,小姐?”

    “我找钟晚屏。”圆圆心不在焉地说。

    “他在睡觉。”男人回答,一副迫不及待要送客的模样。

    “睡觉?这个时候?”月正当空,应该是血族起来活动的时刻,但钟晚屏还在“睡觉”。至于他卧床不起的原因嘛……圆圆用头发都能想到。

    接着她猜到了男人的身份。秦湾老大曾经不经意提到过,有个麻烦的同族来到了这座城市,不过他似乎不太想管这位同族的事,对方不是会随便惹事的人,所以老大也不甚上心。

    “你就是关夜北?”

    “哦?没想到美丽的小姐竟听过区区的名字?”

    圆圆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麻烦的同族”会和“新人”在一起。他们是情人吗?

    她把手里的肯德基纸袋交给男人。“把这个给钟晚屏。”

    男人托着纸袋,掂量了一下重量。“秦湾给的?”

    “可不是给你的。”

    男人诡秘地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房间里没开灯,而走廊上有光,些许光辉从打开的房门里透进来,照亮了一小方地面。当房门关上的时候,这珍贵的光便消失了。

    关夜北抓着肯德基纸袋,伸了个懒腰,走回床前,一路上踢开脚下乱七八糟堆作一团的衣物。钟晚屏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但关夜北知道他醒了。

    “给我。”钟晚屏说。

    “给你什么?”关夜北把纸袋藏在背后。

    “我听见了,是圆圆送食物来了。”

    “哦……”关夜北拖长声音,“原来她叫圆圆?你们很熟?”

    钟晚屏睁开眼睛,猛地起身,伸手向前一抓。关夜北敏捷地后退一步,退出他的攻击范围。

    “唉,你看看你,成天不是睡就是吃……”

    钟晚屏生气地又往前一抓,被子从他身上滑落,露出一丝不挂的身体。脖颈和xiōng膛上布满了玫瑰色的吻痕,腰臀和腿部则因为曾被紧紧握掐住,留着点点淤青。关夜北带着扭曲的快意,欣赏着这具饱受他疼爱的身体,那皮肤上的伤痕不但没有减损丝毫美感,反而更加彰显了它曾被深深征服的证据。

    关夜北握住钟晚屏悬在空中的手,将之凑到唇边,在手背上庄重地印上一吻。钟晚屏怔了怔,想把手抽回去,但是关夜北牢牢抓住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如愿。

    关夜北将肯德基纸袋轻轻放到床上,钟晚屏能够到的地方,一边看他迫不及待地从纸袋里翻出血浆袋,一边浅吻着被他捉住的那只手。他看见钟晚屏用牙齿撕开血袋,啜饮鲜血,喉结因为吞咽的动作而颤抖,生命的能量通过这个动作涌入了身体中。关夜北想,被他握住的这只手曾经终结过多少同胞的生命,曾经沾染过多少同族的鲜血,而他现在就在亲吻它,他支配着它的主人,他拥有它主人的生命,他还把它的主人变成了同族的一员。多么的讽刺,又多么令人快意!

    钟晚屏像个渴极了的人,大口吞下血液。关夜北用空着的那只手揉了揉钟晚屏的脑袋:“很渴吗?”

    钟晚屏哼了一声,像在说:你以为这是谁害的?

    “我刚成为血族的时候,也像你一样,总是吃不饱,不论吸了多少血,都觉得干渴。那时候我就像个贪吃鬼一样,控制不好吸血量,常常一不小心就把食物弄死了……”

    “……”钟晚屏瞪着他,就像警察瞪着一个正在自首的罪犯一般。

    关夜北弯起嘴角:“人类变成血族的一开始都会这样,慢慢就习惯了。”

    “我没有时间去习惯了。”钟晚屏将血液吸干,随手把血袋扔到了一边。关夜北扳过他的脸,用拇指抹掉他唇上沾染的血迹。

    “会习惯的。”他说,“在地狱里。我们一起。”

    他弯下腰,贴近钟晚屏因为吸过血而显得格外红艳的嘴唇。就在他即将吻上去的时候,整间酒店突然警铃大作!

    圆圆掂着手机,美滋滋地走出酒店。她刚刚要到了那个男服务员的手机号码,对方答应下班后就和她出去“吃饭”。他大概以为吃饭是个幌子,啪啪啪才是真正目的。但是对圆圆来说,“吃饭”就是单纯字面意义上的吃饭。

    她站在街角,等红灯变成绿灯,才穿过斑马线。其实晚上根本没有什么车辆,她大可以直接闯红灯,但是圆圆是手法好市民,怎么会违反交通规则呢!

    当她来到马路对面的时候,背后遥远的地方突然传来警铃声。她转过身,只见那座酒店的某一层冒着火光,浓浓的黑烟像漆黑的毒蛇,从窗户里钻出来,扭动身躯攀上夜空。

    “哇——哦——”圆圆先是感慨了一句,然后尽一名好市民的义务,拨了119。报警之后,她又给秦湾老大打了电话。这个时候她还不知道,这通电话能救住在酒店里的那两位同胞的性命。

    听见尖锐刺耳的警铃声,钟晚屏像触了电似的从床上跳起来。与此同时,他问道了一股淡淡的烧焦味。这说明是酒店失火了。

    他匆匆套上衣服,头也不抬地冲关夜北说:“快走,是火灾。”

    关夜北没应声,披上外套,打开门。更加浓烈的烟味和焦味飘了进来,还有纷乱的人声和脚步声。午夜尚在睡梦中的客人们被警铃惊醒,有些人已经察觉了火灾,开始自救逃生,有些人则在门口探头探脑,似乎还没弄清楚状况。酒店的工作人员马上就会开始广播,通知所有客人撤离,同时组织疏散工作。

    钟晚屏走到关夜北身边:“你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啊!想被烧死吗?”

    烧焦味越发浓重,钟晚屏甚至能看见烟雾正顺着走廊的天花板爬行。火势比他想象的要大,扩散得也比他预料中的更快。

    一群男女客人从他们面前跑过,直奔楼梯。而关夜北则逆着他们的方向,反往走廊深处走去。

    钟晚屏一把拽住他的手:“你往哪儿走?逃生通道在那边!”

    关夜北侧过头:“我知道。”

    “那你想去哪里?”

    “晨南来了。”

    钟晚屏挑起眉毛:“你弟弟?”

    关夜北“嗯”了一声,侧身让一对年迈老夫妇通过,“火是他放的,我能肯定。他就藏在酒店的某处,逼着我去找他。”

    “你脑子进水了?明知道是陷阱还往里面钻?”

    “我想跟他做个了结。”

    钟晚屏甩开他的手:“你这么想找死就去死好了,我可不奉陪。”

    “那你就走吧。”关夜北揉了揉被他抓痛的手腕,神色如常,“我死了你岂不是更开心?”

    “你……”钟晚屏的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剜了关夜北一眼,转身走向楼梯。他一点儿也不想掺和关夜北的破事,要是那家伙死了,那才是真的大快人心,他也能重获自由了——他巴不得关夜北快点上西天!

    钟晚屏咬牙切齿,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头,指甲陷进肉里,把手掌都刺破了。但他却一点儿也没发觉。

    钟晚屏没有逃出酒店,而是到楼上去找他两位曾经的同事。他挤过一群慌乱的、衣衫不整的住客,来到1304客房门口。苏晓春正踟蹰地从门里探出头,似乎不知道是该逃走还是采取什么别的行动。看见钟晚屏,苏晓春露出如蒙大赦一般的表情:“发生了什么事?”

    “火灾。”钟晚屏往屋里瞥了一眼,发现石乔也在。年轻人yīn郁地坐在椅子上,填充了银弹的手枪就在他手边。

    “那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苏晓春说,“对了,我跟石乔刚才遇见了一个女吸血鬼……”

    “圆圆吗?那是血族守护者秦湾的手下。”钟晚屏的心思完全不在什么吸血鬼身上,“你们能帮忙疏散一下人群,顺便保护这里的客人吗?这火是……是一个通缉犯放的。”

    “通缉犯?”

    “秦湾那边的通缉犯……”钟晚屏故意把关晨南的身份含混过去,“他让我帮忙抓住那个通缉犯,嗯,结果对方反而找上门来了……”

    苏晓春睁大眼睛:“他是来找你的?”

    “是来找关夜北的。”

    苏晓春一脸茫然,似乎没弄清这几个人之间的关系。钟晚屏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多想:“我担心那个通缉犯会伤害酒店的客人,他……他无恶不作。所以你们能不能帮忙保护客人?”

    “当然!”苏晓春点头。身为一名吸血鬼猎人,保护无辜人类免遭邪恶吸血鬼伤害本就是她的义务。她回头向石乔招招手,年轻人把手枪别在腰上,一副随时准备战斗的样子。他和苏晓春一起离开房间,路过钟晚屏身边时,他微微低下头,沉声说:“钟晚屏,虽然和你不熟,但我希望你能平安。”

    钟晚屏拍拍年轻人的肩膀,目送他俩如同专业救生员一样呼喝着引导客人撤离。他信得过这两位同事,有他们在,关晨南肯定无法伤害无辜的客人们。

    然后钟晚屏返回楼下,去找关夜北。

    关夜北和许多匆忙逃离的客人擦肩而过,大部分人无暇顾及他这个陌生人,一些人愤怒地撞开他,似乎在斥责他挡住了大家逃生的路,还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在经过他身边时惊讶地说“小伙子,你走错方向啦!逃生通道在那边!”或者“别往那边走,那边火太大了!”

    关夜北在心里暗暗感激这些好心人,希望他们未来都能一帆风顺、平安无事。他谢绝了他们的好意,继续往走廊深处行去。

    火势已经很大了,浓烟如同毒龙在走廊里疯狂窜动,易燃的地毯、壁纸和建筑材料在蓄意为之的火灾中根本不堪一击,很快便成为了火海一粟。火焰消耗了氧气,关夜北觉得xiōng口憋闷,不得不拉开衣领,好让呼吸更顺畅。

    烟味、焦味和令人难以忍受的热浪包围了他,一瞬间将他带回了二十多年前。当时他也是处在这样的环境里:被浓烟熏呛,被高温炙烤,被火焰燃烧,走投无路,简直身在地狱,只有绝望如影随形。

    当时他重度烧伤,躺在医院中奄奄一息,而家人为了挽救他的生命,不惜举债。一切悲剧的种子就是在那时埋下的。

    他在生命垂危之际遇见了血族之父,接受他的鲜血,成为了不朽的血族的一员。他曾被火焰焚烧,之后获得新生,而如今,也要在火焰中再度死去吗?

    他害怕火,烧灼的疼痛至今仍留在他的记忆里。关晨南要用这种方法逼他出来。他知道晨南就在前方不远处,他能感觉到弟弟身上浓重的怨气,还有他们无法切断的血缘联系。

    走廊尽头连接着一个欧式大厅,似乎是酒店举办自助酒会用的,四角有罗马柱装饰,天花板上还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大厅里祝融肆虐,早已不复奢靡华美,而成了赤红的地狱。

    关夜北走进大厅,在他对面,大厅的那一头,有个人以同样的步速向他走来。他们就像面对镜子一般,同时来到大厅中央。

    “好久不见,晨南。”关夜北揉了揉自己的手腕,上面还留着被钟晚屏紧紧抓住的触感,他想要是钟晚屏在这儿就好了,他们联手肯定能击败任何敌人,“没想到我们再次见面……却是以这种方式。”

    关晨南没有说话,嗓子里却发出一阵阵咆哮。关夜北揣度他已经不会说话了,除了杀人饮血,他已经什么都不知道了。

    “真是可悲啊。”关夜北说,“就像血族之父曾经说过的一样,我们血系的祖先杀死了自己的弟弟,以此获得了不朽的力量,所以每一个流淌他血液的后裔都将重复着杀害亲人的举动。简直就是血脉的诅咒。我怕是也中了这诅咒吧。”

    关晨南用血红的眼睛瞪着他。

    “就让我,亲手把你……”

    头顶传来一声巨响,那盏豪华的水晶吊灯“轰隆”一声坠落,摔碎在地。无数亮晶晶的玻璃飞溅起来,反射着金红的火光,如同一道炫目的光芒自天空倾泻而下。

    兄弟二人同时跃起!

    钟晚屏扯下衣服的一角,遮住口鼻。饶是如此,他也被浓烟呛得不轻。他在12楼迷了路,几条纵横交错的走廊令他迷失了方向。他真不知道关夜北是怎么知道弟弟在哪儿的,难不成兄弟之间真有什么心灵感应不成吗?

    他弯下腰,狠狠咳嗽起来,眼泪几乎都要挤出来了。吸入灼热的空气之后,肺部也好像快要烧起来了。这时身为血族的好处便体现了出来,气管被高温空气灼伤之后,又快速愈合,于是钟晚屏得以留下性命,然而一呼一吸之间的疼痛却让他差点缴械投降。

    他又吸进一口气,忍住肺部灼热的疼痛,直起腰,继续寻找关夜北。这酒店又不是很大,他到底上哪儿去了呢?

    一阵微弱的哭声吸引了他的注意。他朝哭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在一扇倒下的门后面找到了一个小女孩。门板和墙壁刚好形成了一个三角,小女孩就躲在三角下面。

    钟晚屏把门板掀开,女孩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呜呜呜,我要妈妈!”她扯着嗓子,然后因为吸入了一口浓烟而咳嗽起来。

    钟晚屏拍她的后背帮她顺气。“小妹妹,你和妈妈走散了吗?”

    女孩咳嗽着点头。

    钟晚屏把她抱起来。“哥哥带你去找妈妈好不好?”

    “……嗯!”女孩揉揉眼睛,环住钟晚屏的脖子。钟晚屏把那块衣料蒙在女孩脸上,让她自己捂住口鼻,然后找了个火势不是很大的方向,一头冲过去。

    “大哥哥,你是超人吗?”女孩用衣料捂着嘴,声音瓮声瓮气的。

    “你怎么知道?”钟晚屏踢开一扇房门,让他惊喜的是,这房间有窗户。

    “妈妈说当别人遇到困难的时候,超人就会来救他。大哥哥你肯定是超人!”女孩已经自顾自地确定了钟晚屏的身份,这让他哭笑不得。

    他把女孩放下,自己推开窗户,朝外望去。这间客房正面对酒店后门的一条巷子,人迹罕至,大概不会有什么人路过(人们现在都聚集在前门处看热闹),车子也开不进来。他听见了呼啸的警笛声,还瞥见了红蓝色的警灯。

    他回头对女孩说:“你怕高吗?”

    小女孩摇摇头,又点点头。

    “那你闭上眼睛吧。”

    小女孩乖乖闭眼。钟晚屏抱住她,小心翼翼地踩上窗台。十二层的高度让他望而生却,但他知道以血族的能力,就算从两倍高的地方跳下去也不会摔伤的。

    “现在超人要带你飞了!”钟晚屏说,然后他抱着小女孩一跃而下。

    地心引力拽着他往下坠去,失重感让他仿佛真的飞翔于空中。如果这是个噩梦,那么就让它醒来吧。钟晚屏想。

    几秒钟之后,他“砰”的一声落在地上。

    双腿在接触地面的一瞬间便麻痹了,起初他以为是坠落的冲击震碎了他的脊椎,让他即刻瘫痪了,但是过了一会儿,酸麻的感觉回到了腿上。

    他忍着身上像是被一万个关夜北cāo过的不适感,将女孩放下。小女孩战战兢兢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像只小燕雀一样蹦了起来。“大哥哥你果然是超人!你会飞的!”

    钟晚屏指着巷子尽头:“快,往那边走,找到警察叔叔,警察叔叔会帮你找妈妈的。”

    “超人哥哥为什么不帮我找妈妈?”女孩眨巴着眼睛。

    “因为超人哥哥还要回去……”钟晚屏一愣,他已经逃出那火海地狱了,真的还要再回去找关夜北吗?他大可以离开此处,去和苏晓春他们会合,或者去秦湾那里,彻底摆脱关夜北的控制。至于他被关夜北调教出来的yín性,秦湾或者白云峰肯定有办法解决。他为什么还要回去找关夜北呢?

    “超人哥哥怎么不说话?”女孩扯了扯钟晚屏的衣角,将他从纷乱的思绪中唤醒,“我知道了!超人哥哥是不是还要回去救其他人?”

    钟晚屏的嘴唇颤了颤,“嗯……我还要……回去救其他人……”

    “那超人哥哥赶快去吧!我一个人能行的!”女孩挺起xiōng膛,像个小大人一样说。

    “你……你快走吧……”

    女孩用力点点头,朝钟晚屏指的方向蹒跚跑去。钟晚屏望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巷子尽头闪烁跃动的警灯光里,心中茫然不知所措。

    真的要回去找关夜北吗?

    他可以获得无比渴望的自由,摆脱关夜北,为什么还要回去找他?

    是为了……拯救他?

    钟晚屏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想起自己曾救过的那个神父,当时他为了救那家伙,让关夜北逃了。关夜北说他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只是为了……拯救一条生命吗?

    钟晚屏可以为了救助他人而不惜放弃任务,他的信条一向是任务失败了可以再做,犯人逃了也能再抓,而人死了就是永远死了,永远回不来了。一向只是如此单纯的原因而已……

    但他知道,他想回去救关夜北,并不是因为这种单纯的怜悯心使然。其中还掺杂着什么别的东西,不纯净,所以钟晚屏连想都不敢去想。他害怕一旦触及了那个东西,他对关夜北的感情都会彻底质变,变成一种绝不可能发生在钟晚屏和关夜北这两个人之间的感情。

    关夜北对钟晚屏有近乎变态的执着,绝对不可能放手。

    钟晚屏曾以为自己可以轻易离开关夜北,现在却发现,他们就像磁铁的南极和北极,截然相反,但一旦相遇,便会产生绝大的引力,谁也不可能放开谁了。

    关夜北是个混账。不仅把他的身体变成了血族,连心也要改变吗?

    钟晚屏仰望酒店大楼,火焰和浓烟从破损的窗户里冒出来,如同来自地狱的焚风热浪袭向他。整座建筑都变成了一个往外喷着黑烟的、仿佛随时都会爆炸的锅炉。现在返回去,无异于送死。

    可是……

    如果是他们两个人死在一块儿的话——

    钟晚屏一边向楼上攀爬,一边想。

    ——那倒也无所谓了。

    “关夜北!”

    钟晚屏弯着腰,因为吸入了一口混浊的黑烟而咳呛起来。他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推开面前燃烧的大门。火焰燎上他的手掌,带来一阵刺痛。他握着拳,等被烫红的皮肤自动痊愈,然后继续往前走。

    “关夜北!”

    这家伙究竟去哪儿了呢?也许是到了别的楼层?天哪,这酒店一共有20层,要是一层层搜索,得找到哪一年?说不定他们兄弟俩的尸体都烧成灰了!

    “关夜北!”

    眼泪都呛出来了,又很快被火焰的高温蒸干。钟晚屏觉得不仅眼泪,他自己都快蒸发了。理智告诉他,再找不到关夜北就应该乖乖离开,否则他不是会窒息而死,就是被活活烧死。但是冥冥中有一股力量,牵引着他继续走下去,仿佛一种无法抗拒的引力,将他往关夜北所在的地方领去。

    走廊已经被烧得认不出来了,四周都是熊熊烈焰,宛如地狱火窟。钟晚屏不知走了多久,终于在走廊尽头找到一扇虚掩的大门。那门不知是用什么抗燃材料做的,竟然没有着火,从门缝里能看见对面也是一片火焰。

    钟晚屏一脚踹开那扇门,然后敏捷地往旁边一闪,躲开了从头顶坠落的一盏吊灯。门后是一间宽广的大厅,兴许是举办什么高级晚宴用的,摆满了造型高雅的桌椅,现在,这些堪称艺术品的桌椅都变成了柴薪,只会让火焰越烧越旺。

    轰隆一声,一根装饰用的罗马柱横倒在门前,阻断了退路。除非钟晚屏不畏火烧,否则绝对无法跨过这道屏障。

    如果说世上真的有地狱,那么这儿就是了。

    仿佛天地万物都在熊熊燃烧,咄咄逼人的火焰如同要吞噬钟晚屏一样朝他袭来。他忍着高温和灼烧的痛苦,往大厅中央艰难挪步。他踩到了碎玻璃,大概是掉下来砸碎的吊灯。在这样的高温之下,大概玻璃都会熔化吧。

    脚下的玻璃越来越密集,接着,巨型吊灯的残骸出现在眼前。曾经华美的水晶吊灯如今已经成为了一堆了无生机的破烂,像一具饱经风霜的骸骨,孤独地迎接末日。吊灯残骸上蜷着一个人形,烈焰将它烧得焦黑,不上前仔细分辨的话,根本不知道他的身份。距离吊灯不远处,隔着一道火墙,立着另一个浑身染血的人。他佝偻着身体,一只手捂着xiōng口,一只手撑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似乎在和火焰争夺所剩无几的空气。

    一生一死。这对兄弟的结局已然明了。但是死去的是谁?活下来的又是谁?

    钟晚屏踩着满地的碎玻璃,努力不去看那具燃烧中的尸体。他绕过那道火墙,向生存下来的胜利者走去。

    如果活下来的是关晨南,钟晚屏想,他必须杀了他。不仅是因为秦湾的交代,还是为了……替关夜北报仇。

    ——假如活下来的是关夜北呢?

    ——更无需多言。他本就打算和关夜北同归于尽了,两个人死在火灾里,倒也是个不错的结局。

    “关夜北?”

    活下来的那个人闻言一顿,缓缓抬起头。

    是关夜北。

    他脸上沾满了鲜血,头发都被血液粘在了额上。一只眼睛紧闭着,不知是进了血沫,还是受了伤。另一只眼睛徒然睁着,惊讶地望着从火墙背后步出的钟晚屏。

    “……是你吗?”关夜北问。他声音带着古怪的气喘,大概是肺部受了伤,“我……不是在做梦吧?”

    钟晚屏跨过火焰,来到他面前。不知为何,他竟觉得庆幸。活下来的是关夜北。真是太好了。

    “我以为你走了。”关夜北用仅剩的那只眼睛凝视钟晚屏。

    “我是回来找你的。”

    关夜北笑了一声,紧接着剧烈地咳嗽起来,大量血液从他嘴角溢出,洒在前襟上。

    “你没事吧?”

    “大概快不行了吧。”关夜北自嘲地说,“你不该回来……你会死的。”

    “我本来就没打算活着出去。”

    关夜北身体一晃,险些栽倒。钟晚屏赶忙扶住他的身体,双手从他腋下穿过,撑着他的脊背。真奇妙。从前都是关夜北在帮助他,现在却反过来了。

    关夜北将下巴搁在钟晚屏肩头,艰难地吸入一口气。越过他的肩膀,钟晚屏看见一把闪闪发光的银色匕首插在关夜北背上。

    “我自己……拔不出来……”关夜北喘息道,“是镀银的……你也不要碰……”

    银对血族来说是致命的毒药,银质武器可以灼烧血肉,伤口无法快速自愈,而毒素则会随着血液扩散,迟早会要了血族的命。

    “关夜北!我带你出去,你会得救的!”钟晚屏急切地说。他正要拖着关夜北离开火场,关夜北却环住他的身体,用最后一丝力气将他紧紧拥在怀里。

    “留下来。”关夜北说,“和我一起。”

    火势越来越大。火舌舔舐着两人的皮肤,像一群叫嚣的妖魔,将两人团团围住。

    “你想让我留下?”

    “嗯。反正也出不去了。”关夜北又咳出一口血,“不过……如果是你一个人,也许还能试试。”

    “我不会丢下你的。”

    关夜北发出窒息般的笑声:“要走就赶快走吧……顺便杀了我,让我少受点苦。”

    钟晚屏拽着关夜北的头发,强迫他抬起头。他直视关夜北还睁着的那只眼睛,恶狠狠地说:“你现在知道赶我走了?”

    “比起和我一起死,”关夜北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其实我更想让你活下去……”

    “所以呢?”

    “你不该死在……”

    后面的话消失在了一个长长的吻中。钟晚屏捧着关夜北的脸,第一次主动地吻了上去。嘴唇和舌头纠缠在一起,钟晚屏尝到了鲜血的味道。和他从前品尝过的“食物”都不一样,这味道既甜美又苦涩,让他想要落泪。

    浓重的吻持续了很久很久,两人才终于分开。

    火焰已经蔓延到他们身上了,衣料被点燃,皮肤被烧燎,很快,血肉都会在烈焰中熔化,骨头也会被焚成灰烬,随风而逝,不剩分毫。

    钟晚屏疼得想要尖叫,但是被高热空气灼烫的喉咙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来。视野里只剩一片近乎白色的火光,耳中也唯余烈火焚烧的轰响。

    恍惚中,他听见关夜北说:“吻我。”

    于是他再一次吻上关夜北的嘴唇。

    火焰笼罩一切。

    酒店外,一位年轻的女士抱住她失而复得的女儿。

    “呜呜呜,吓死妈妈了!妈妈还以为你走丢了!”女士说完,连忙向送女儿归来的消防员道谢,“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找到我女儿!”

    “不客气。是你女儿自己逃出来的。”消防员扶了扶头顶的头盔。

    “不,是超人把我救出来的!”小女孩开心地说。

    女士心想,这位“超人”一定是见义勇为的好人,她一定要好好谢谢他才行。

    “超人在哪儿呢?”

    小女孩回过头,指着燃烧的建筑:“他回去救人了!”

    女士热泪盈眶:“真是好人呐!”

    消防员则很紧张:“什么!还有人在里面吗?不行,得立刻组织援救!”

    女孩望着冲天的火光,心想超人哥哥怎么还不出来呀。这时她看见一个小小的黑色人影如同翱翔的燕鸥,飞一般地从另一座大厦的顶端跃进了燃烧的酒店。火灾现场兵荒马乱的,几乎没人看见这个景象,就算看见了,肯定也会认为是错觉。

    但小女孩坚信自己绝对没有看错。“一定是另外一个超人哥哥。”她想,“都是来救人的。”

    我想了想,还是今天一次性都贴完算了……

    秦湾坐在医院病房门口的长椅上,用他那个大屏幕、超智能、双卡双待、电池强劲、内置八个喇叭、自带凤凰传奇的山寨手机“1phone4”玩水果忍者。当白云峰走到他面前的时候,他刚好切爆最后一个西瓜,西瓜汁溅了满墙。

    “人呢?”白云峰问。

    秦湾抬起头,看着这位多年未见的旧友。比起上次见面的时候,白云峰脸上又添了皱纹,而秦湾则年轻依旧。

    外表如少年的血族守护者微微偏过头,示意旁边那间病房:“里面。”

    “另外一个呢?”

    “那边儿的病房里。”

    白云峰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和打火机,然后想起这儿是医院,禁止吸烟,于是又讪讪地把它们塞回去。

    “把那家伙叫来。”

    秦湾伸直双腿:“你这是在命令我?”他举起右手,手上缠了一圈绷带,“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把你的部下给救出来了,你还敢用这种口气命令我?”

    白云峰握住秦湾手上的手,凑到唇边亲了一下。秦湾猛地抽回手:“恶不恶心!”他使劲在衣服上擦着手,嘟嘟囔囔,“我去叫还不行么。”白云峰看见他脸红了。

    钟晚屏好不容易才从黑暗的梦境中醒来,身上的疼痛又差点让他昏过去。他定了定神,既然还会觉得疼,那就说明他没死。既然如此,他现在身在何处呢?

    他看不太清周围的景象,大概眼睛被熏坏了,只觉得四周都是一片白。浓烈的消毒水味道涌入鼻腔,这里是医院吧。他试着动了动四肢,还在,左手上正在打点滴,只有那儿是一小块红。他猜想这大概是在给他输血。

    白色中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钟晚屏艰难地转过脖子,发现有个人站在身旁。但是他看不清那是谁,努力辨认了好久,眼前都还是一片扑朔迷离。

    直到那人开口,钟晚屏才认出对方的身份。

    “哟呵,没死啊。”

    是“业火”的首领白云峰。

    “老大……?”钟晚屏一开口,嘶哑的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还能是谁?”白云峰年近四十,数十年风云沉淀让他显得成熟睿智,又有些冷漠不近人情,“别说话了,你嗓子受伤,还是少出声吧。”

    钟晚屏点点头。他听从老大的命令,但是又想开口,问问现在是什么状况。他为什么没有死在火灾里?又是怎么来到了医院里?关夜北呢?关夜北怎么样?

    他的这些疑问,白云峰都了然于xiōng。不用钟晚屏询问,白云峰便知晓他心思般回答道:“是秦湾救了你。你身上烧伤虽然严重,但是大脑和心脏都没损坏,灌点儿血下去,慢慢会恢复的。至于那个关夜北……”他微妙的停顿了一下,“他伤得比你重,在重症监护室呢。”

    钟晚屏松了口气。关夜北还活着……这就好了。

    白云峰却说:“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听见关夜北没死,你好像很开心?”

    钟晚屏想抗辩,但是老大又不让他开口,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苏晓春和石乔告诉我,你答应他们杀了关夜北之后自杀的,结果呢?”白云峰话里带刺,“结果你和他打得火热,还一副要生死相许的样子,你在搞什么?”

    钟晚屏张了张嘴。白云峰说:“说话!”

    于是钟晚屏嘶哑地说:“对不起,老大……”他嗓子疼得厉害,像有把刀在喉咙里磨,“我……我离不开他了……”

    白云峰双眉紧皱:“我在‘业火’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被吸血鬼策反!”

    钟晚屏痛苦地吸入一口气,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自己选吧,这事儿怎么处理?”白云峰双手插在口袋里,“是要我把你就地正法,还是带回总部审判?先告诉你,审判的结果也是个‘死’字,只不过让你多喘几天气。”

    ——最后果然还是这个结局吗?

    钟晚屏不禁苦笑。不论如何,都只能以死告终。

    “杀了我吧,老大。”

    “你想好了?”白云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钟晚屏额心,“你在‘业火’还有朋友,不回去见他们最后一面吗?”

    “……不见反而更好。”

    白云峰点点头,拉开保险。“有什么遗言要说吗?”

    钟晚屏闭上眼睛:“请您把关夜北也一并杀了。”

    “这时候你倒记仇。”白云峰嗤笑。

    “他答应过我……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所以请您把他也杀了。”

    白云峰惊诧地瞪大眼:“你们是来真的啊?”

    “……这种事情还能有假吗?”

    “我都要搞不清楚你到底是恨他还是爱他了。”

    钟晚屏疲倦地闭上眼睛:“也许都有吧……我也不知道……”

    一张爱恨交织的大网,将他紧紧缚住了,不论是或者还是死去,他都无法逃脱。

    到此结束了吗?钟晚屏想。

    奇妙的是,心中既没有悲苦,也没有厌弃,一想到即使是去往另一个世界,也有关夜北同行,反而有些喜悦。

    他听见撞针清脆的一响。是空枪。

    钟晚屏睁开眼睛,依然模糊不清的视野里,白云峰收起了枪。他根本没有上子弹。

    “……老大?”

    白云峰没有搭理他,而是转身冲门口说:“你进来吧!”

    病房门打开,又一个人缓缓走了进来。白云峰像是和他交换似的,拍拍那人的肩膀,说了句“这回暂且放过你,你的通缉还没取消,下次就不会手下留情了”然后走出病房,顺手捎上了门。

    钟晚屏盯着走进来的那人,过了好久才意识到,这是关夜北。关夜北的模样凄惨极了,全身被绷带裹得像个木乃伊,一只眼睛上也盖着纱布,烧伤的痕迹从纱布下蔓延出来,布满脸颊。

    关夜北一瘸一拐地走到病床前,抱歉地向钟晚屏笑笑:“对不起,没死成。”

    钟晚屏咬牙切齿,如果不是受伤的喉咙不能大声说话,他肯定会怒吼:“老大!你敢耍我!”

    关夜北又说:“血族的身体就是好,过几天伤口就能恢复了。”

    钟晚屏“哼”了一声。

    “你和你们头儿说的,我在外面都听见了。”

    “……你想怎么样?”

    “像你说的那样,一起活,一起死。”

    关夜北又往前走了一步,烧伤严重的身体动起来很困难,但他咬着牙,单膝跪下,捧起钟晚屏的右手,在那布满伤痕的肌肤上印下虔诚一吻。

    “我对不起你,钟晚屏。我为了自己的私欲,强行把你变成了血族。我有罪。所以我用一辈子来赎这个罪,你愿意吗?”

    白云峰关上病房的门,搔了搔喉咙。烟瘾又犯了,他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禁烟区,找个地方好好抽支烟。秦湾见他出来了,用口型问他:还顺利吗?

    白云峰耸耸肩。

    两人并肩走向电梯。等远离了钟晚屏的病房,秦湾才开口:“我说,这事儿你到底打算怎么处理?”

    白云峰双眼直视前方,面无表情:“‘业火’的猎人钟晚屏在救援火灾的时候英勇牺牲了,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那关夜北呢?”

    “火灾里失踪了,谁知道呢。”

    秦湾眼睛一亮:“那我手下要是刚好多了一个处刑人也叫钟晚屏……?”

    “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那么多,我哪有时间挨个去查。”

    “那要是处刑人钟晚屏刚好有个叫关夜北的亲属……?”

    “如果他遵纪守法,那和通缉犯关夜北就不是一个人吧。”

    秦湾“嘿嘿”笑了起来:“你怎么了?脑袋被门夹了吗?几年不见突然变得心慈手软了?”

    “你倒还是和从前一样爱管闲事。”

    “我是血族守护者嘛,职责所在。”秦湾拍拍白云峰的肩膀,“出去喝一杯?我请客。你难得来一回,让我尽尽地主之谊呗。”

    ——正文完——

    后记:

    《狱火焚身》的正文部分,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大概会有番外?看情况吧……

    写这文的初衷是想写一个重口h文,所以剧情什么的都浮云吧,肉文要什么逻辑嘛,认真你就输了。(虽然后来根本就没啥肉了……)

    感谢一直追文的读者,谢谢你们的支持。感谢钟晚屏和关夜北,谢谢你们满足了作者ws的脑内妄想,一直让你们ooxx各种重口的,都没啥正经谈恋爱的剧情,真是对不起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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