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皇上三思。”屋子里的人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方先生不要再说了,”朱由校摆了摆手,示意大家伙都起身说话,“朕是皇帝,既然继承了这万里江山,那就要为天下臣民负责。无论是宗室,还是庶民,只要有所冤屈、有所不满,都是朕应承担的责任。哪怕是列祖列宗一时考虑不周所留下的弊端,朕也要一力承担。”说着,朱由校又向前扶住方从哲,“先生,宗室制度弊端重重,以至于宗室子弟生活顿困,落到了卖儿鬻女的地步。朕身为天子,为皇族之长,又怎能麻木不仁、视而不见……”
方从哲心中一阵苦笑,皇上,你这是想干嘛啊?本来那些宗室已经是理直气壮了,你还要火上浇油啊?
根据方从哲的经验,只要皇帝的罪己诏一出,那些自以为受了冤屈的龙子龙孙们就会揭竿而起,朝廷再也压制不住他们,朝局必定会发生动荡,后果将不堪设想。
“万岁,臣有罪,臣上不能辅佐皇上处理国政,下不能安抚宗室安居乐业,竟使得万岁爷亲下罪己诏,实在有愧。”方从哲心一横,便从chuang上跳了下来,跪在地上奏道:“请皇上另选贤能,执掌内阁。臣,实在无面目再在内阁位置上做下去了。”
朱由校顿时变了脸色,这方从哲应该是第三次请辞了吧。
第一次请辞,方从哲用的理由是自己执政时间过长,朱由校考虑到政权的平稳过渡,准了方从哲的请辞,但要求方从哲再坚持一阵,等自己找好后继人选后,再辞职不迟。
接下来的第二次请辞,却是因为《宗藩生活状况》颁布,方从哲闻到了危险的味道,想避开凶险。可朱由校出于政权稳定的考虑,要求方从哲继续坚守。而其他的朝廷重臣出于自身的考虑,也要求方从哲留任。
如今,这已经是第三次请辞了……
朱由校凝神看向方从哲,心中颇为恼火,一种被愚弄、被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
“方爱卿真的想要致仕吗?”朱由校淡淡的问道,平静的声音听不出半点喜怒哀乐。
方从哲却心中猛地一紧,忙看了看左右,奏道:“臣自请致仕,实在有不得己的苦衷,还请万岁屏退左右,听微臣细细讲来。”
朱由校死死地盯着方从哲,过了好半天才发出了声音,“你们都退出去。”
“臣等遵旨。”刹那间,满屋子的人走了个干干净净。
人走完之后,方从哲才磕了个头,“万岁爷,臣遭受宗室子弟羞辱,实在无颜再在首辅位置上做下去。不过,”方从哲微微一笑,“臣此时致仕,却是个转机,是个让朝廷拜托目前困境的转机……”
朱由校的眼睛顿时就亮了,“是吗?先生不如说来听听。”
“臣遵旨,臣的想法是这样的……”方从哲连忙将自己的想法娓娓道出,最后才总结道,“只要皇帝应对妥当,说不定还能将宗室问题彻底解决。到时候,朝廷没有了宗藩这个负担,才是长远之策。”
朱由校听得暗暗点头,真不愧姜桂之性、到老愈辣,方从哲看似和善的一个人,却在人心上把握如此到位,所出的这个主意,更是比自己当初谋划的要好上数十倍。
“方先生,对于宗藩的处置,你又有何方案?”朱由校问。
“臣还不曾想好,”方从哲摇了摇头,“但臣想,也不过分化推恩,区别对待而已。若是皇上有暇,不妨读读《孟子》,《孟子》的《离娄章句下》一章中,会有皇上所要的答案。”
《孟子》?《离娄章句下》?朱由校微微颔首,知道方从哲碍于君臣脸面,不便直说,也就不再追问。
“还有,万岁爷回宫后,可将历年来改革宗藩的诏书仔细看看,也许会有些启发。”方从哲实在不想得罪天下宗室,可更不想得罪皇帝,不得不委曲求全,用隐语将自己的一些想法说出,只求皇帝看在自己老迈的份上,给自己条生路。
朱由校点了点头,其实,历年来改革宗藩的诏书他已经翻了不知道多少遍,但听方从哲这么一讲,朱由校决定回去后再仔细看看。
“方先生,这两天你就在府中好好养伤,关于你致仕的事情,朕心中有数……”朱由校走到门口,却又停下脚步,回头叮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