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莫离目光透过指缝,看向坐在那里的剑圣。
“嗯嗯嗯~”
剑圣不理睬他;
“嗯嗯~嗯嗯~”
苟莫离扭了一下屁股,跺了一下脚;
剑圣侧过了脸,没法看,但还是开口道:
“难在哪里。”
“嘿嘿。”
得到了想要的接茬,苟莫离马上一脸笑呵呵地道:
“难在一,强压着手下将领不向两翼选择突围,因为我怕啊,怕那谢渚阳兵力不足,所谓的包围,所谓的楚国援军,只是花花架子中的花花架子,要是一不小心让一路兵马突围过去后,嘿,直接给他娘的捅穿了,那我可咋办?
我就不是尴尬了么,谢渚阳不也尴尬了么,
我他娘的到底是突围啊还是不突围啊?
所以啊,我得找各种真正当当的理由,再加上我的威望,给强压下去,但他们,明明是对的。”
“其二呢?”
“难在二,则是北面那支楚军,明摆着的就是谢家军的一部分,虽然久攻不下,但都是我麾下将领们自己组织的攻势。
我就故意不亲自去,
而且我还故意得错开他们的攻势时间,
尽可能地在不引起下面人反应的时候,给对面,多一些喘息的时间,可千万别给我真稀里糊涂地给冲垮喽。
我呢,是不能亲自上阵的,也不能鼓舞自家的士气,得悠着点儿,收着点儿,还得故意不闻不问,装作自己也一筹莫展的样子,让士卒们的士气,再低一点儿,再低一点儿。
哎哟,难啊。
有人觉得打胜仗难,可是对于我而言,打败仗,也挺难的。”
“还有么?”
“还有?其实也没啥了,主要是,谢渚阳知道我在故意被他包围,我也知道谢渚阳知道我在故意被他包围;
得亏谢渚阳是陪着我一起演戏的,
你觉得有意思不?
这场戏,
竟然是敌我双方将领一起心照不宣地开演的,哪里出了纰漏,哪里出了岔子,双方得一起想办法给补回去,让这出戏,继续好好地唱着。
可惜啊,
可惜啊,
楚人最大的悲哀,倒不是说缺精兵,而是缺强将,前些年,折损了太多太多帅才,弄到现在,他们国内青黄不接,嘿,起不来了。
说白了,
这场仗,这出戏,得看谁编排的。
我这儿不是最难,谢渚阳一心以身作饵,其实也不算很难,我跟他对于麾下兵马的掌握,都是要生生,要死死。
最难的,
还是外围那一支最后一场大戏的编排。
用少量兵马,营造出这马踏联营之势,借着这磅礴雨势,硬生生地造出这二十万大军以上的恢宏。
这才是真正的行家啊,行家!
非用兵之法臻至化境者,不可为,不能为!
若是我所料不差,应该是咱们的梁大将军亲自来了。
也就只有他,能有这般的用兵能力。
这叫什么?
这就叫牌面!
王爷所说的富裕仗,可不仅仅是粮草、军械充足了这般简单。
而是……
而是我就静静地躺着,看你落子,
我别的什么都不用额外做,
你落一子,我就兑一子,你尽管落,我随意兑。
啧啧啧,
别说咱王爷了,狗子我这辈子,也没打过这般富裕仗呐。”
“所以,这叫点题了?”剑圣问道,“最终落回马屁上,你该写折子的,我不会带这个话。”
“这还真不是马屁,我说,您觉得咱们王爷,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还真不好说。”
“成峰成岭各不同,呵呵。
其实,
这一番布置,完全是王爷的手笔,他没明说,但我却明白了意思。”
苟莫离的目光,落在了那一套瓷娃娃身上,
“您觉得什么是真正的天才?按照你们修炼者的视角,灵童?剑胚?这些才算,是么?”
剑圣摇摇头,道:“没这般绝对。”
“您觉得自己是个天才么?不用拿你和别人比,就拿你和过去自己来比?”
“不算。”
“您谦虚了。”
“只是不想再配合你。”
“哈哈哈哈。”苟莫离张嘴笑了起来,他已经瞧见了远处骑着貔兽的俩少将主正在朝这里过来,故而抓紧时间马上道:
“天才是什么?
您可以品品,
在我看来,真正的天才,就和咱们王爷一样,
努力做一件事,且一直都能有进步。”
……
军寨的围墙上,
摆着一张大靠椅;
郑凡斜靠在那里,身上披着一件四娘亲自织的黑色蟒袍;
手感很是顺滑的同时,还极为保暖。
面前的炭盆里,正不断烧着炭。
夜色的漆黑,在这里,也被隔绝……不,是被屏退。
郑凡在打着盹儿,
在这短暂的梦里,似乎又片刻地重新回味了往昔。
世人都说,那位大燕的摄政王,是靖南王的徒弟,且深信不疑。
只有郑凡清楚,很长时间以来,这都是一个笑话;
笑话在于自己当年在荒漠第一次杀人时的惊愕,笑话在于自己提前从梁程那里背好了答案再回到田无镜的面前去背出来;
所以,自己总是胆小,有些时候,也难免畏首畏脚,一张棋盘,落子生死一大片,他甚至不畏惧战阵冲杀,但更畏惧去承担责任。
当年的三国大战,是他赶鸭子上架,为了颠覆这局面,强行为之。
但……这一次呢?
怕是世人要是听到此时这位大燕摄政王心里的真实想法,得一口血呕死,那些曾死在他手下的名将豪杰,可能得因此诈尸;
因为这位摄政王现在心里想的,居然是:
我好像终于学会如何打仗了。
可惜了,这盹儿打得时间并不久;
一名锦衣亲卫,急匆匆地跑了上来,单膝跪下禀报道:
“王爷,对面的楚军,动了!”
王爷缓缓地睁开眼,
打了个呵欠,
道了一声: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