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试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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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几多兵马几多悲
    此时已是冬天天寒地冻再加上刺人肌骨的冷风任何人都愿意躲在家中笼着一盆火或抱着温暖的棉被。

    只是鉴城前去往共城的大道上依然有着许许多多南下百姓不是他们不愿意呆在家中而是他们已没有家家已被战火毁去为了保命他们只有背起贫瘠的家当拖儿带女的逃走逃向他们认为能给他们安定的地方。

    一路上只看到成群结队南下的难民顶着寒风赤着脚或套双草鞋踩在结着薄冰的地上听着怀中小儿或是饥饿或是寒冷而出的哭声步法蹒跚的走向南方。偶尔抬看向天际盼望着太阳能露露天让这天气稍稍暖和些否则未死在刀枪乱箭下却会冻死、饿死于路上。

    当大道的尽头那似与天接边的地方走来一道人影时路上的难民不由停下脚步想着那会是从地狱走来的勾魂使者还是天堂走下的仙人。

    近了……近了……当那一袭纤尘不染的白衣出现在视线中时所有的人都想这是来救赎他们的神吗?

    天是阴冷暗沉的可这个人本身便带着柔和的光芒瞬间便点亮他们的双眸。那张如玉无瑕的脸上有着温柔而静谧的微笑似在抚慰着他们一身的恐惧与疲惫那双如深海而无波的眼中有着深沉的怜惜与哀伤似给他们披上一层透明而温暖的外衣卸去一身的寒冷与凄苦。

    这一刻他们身体不再饥饿心中不再惶恐只有宁静与安祥只是想着在这个人的目光中不论是去地狱还是去天堂一路都是幸福的。

    白衣人看着面前的这一群人衣衫褴褛面青唇紫仿佛随时都会倒下而倒下了便再也起不来。

    他取过肩上的包袱把它递给这一群人中一名稍稍壮实的大汉大汉有一双朴实的眼睛。

    大汉有些惊奇的接过包袱犹疑着是否要打开。

    “这里面是些烧饼你们分着吃吧御御寒。”

    白衣人的声音仿若佛寺悠悠传出的梵唱那么的轻那么的淡空中似荡起缥缈的回音仿佛佛对红尘万物悲怜的叹息。

    大汉打开里面整整一袋的烧饼还带着温热。

    “谢谢神仙公子!谢谢神仙公子!”大汉跪倒于地向他拜谢朴实的眼中已盈满泪水。

    这些烧饼对某些人来讲或许并不算什么可是对他们来讲却是救命之物!这人果然是上天派来救赎他们的神仙!也只有神仙才会这般的神俊眉宇间慈悲得不沾一点红尘。

    “不用如此。”白衣公子扶起来并不忌讳他一身的污垢与尘土脸上依旧是那和睦亲切的浅笑“我也不是什么神仙我只是玉无缘。”

    “玉无缘?”大汉睁大眼睛“玉公子?!那……那个玉公子吗?”

    是那个天下第一公子玉无缘吗?是那个心怜天下的玉公子吗?

    “去分给他们吧。”玉无缘拍拍他的肩膀“看那些孩子都饿得哭了。”

    “是。”大汉马上转身将手中烧饼分给每一个人口中还大声的叫嚷着“这是玉公子给我们的是玉公子救了我们!”

    “多谢玉公子!”

    “多谢玉公子……”

    难民们都向玉无缘投去感激的一眼口中念着最简单最真诚的谢意。拿着手中温热的烧饼尽管又冷又饿却并不急着往嘴里塞而是分给怀中的小孩子递给身旁的老人而老人只是撕下一点点然后又递回儿女手中。

    在旁的玉无缘静静的看着眼中那悲怜的神色更浓了微微叹息转身离去。

    “玉公子……”

    大汉分完烧饼待要再找玉无缘时却现他人已不见了而他原来站在的地方似闪耀着某种金芒他走过去那是四张金叶金光灿灿的躺在地上。

    “这个……”大汉一把捡起然后拨腿追去口中大喊着“玉公子等等!玉公子你掉东西了!”

    本已走远的玉无缘听得身后不止的叫喊声只得停步回头看去只见那大汉正死命的追来只是他跑得并不快因为他早已无多少体力了。

    “玉……玉公子你……你的东……西掉了。”大汉气喘嘘嘘的跑至他面前一手抬着将金叶递到他面前一手撑在腿上这一顿跑让他头一阵晕眼前黑四肢乏力。

    玉无缘伸过手却不是接他手中的金叶而是手掌在他背上抚了抚奇异的那大汉只觉得身体忽舒泰多了气不喘了头不重了周身还暖暖的。

    “玉公子你的东西。”大汉把手中的金叶递给他。

    玉无缘摇摇头“这个不用还给我是留给你们的。”

    “这……可是……”大汉却觉得这太过沉重。

    “收下吧。”玉无缘将他的手掌合拢收回“你们是想去皇国是吗?那么多人这些钱也只能让你们每天吃上一个烧饼。”

    “谢谢玉公子!”大汉收下又一把跪向地上。

    他是个乡下人没读过书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话才能表达出自己满怀的感激只能用他这个庄稼人唯一知道的最重的礼节向这个救他们这一村人性命的人表示感谢。

    玉无缘手一伸并不让他跪下去“你回去吧带着你们一村的人去皇国吧那里会好些。”

    “嗯。”大汉怎么使力也跪不下去只得起身抬看着他的恩人“公子还要北上吗?那里很危险!”

    “嗯。”玉无缘点点头看向前方“前面白国和南国在交战呢死了很多人吧。”

    “是啊公子还是不要去了。”大汉劝道。

    “我要去的。”玉无缘声音依然淡淡的缥缈如风。

    “公子去有事吗?要不……”大汉想说若有事自己可以替他去办只是不想这个神仙般的人物去那个人间地狱。

    玉无缘向他笑笑摇摇头“你快回去吧。”说完转身前去。

    “公子要小心啊!要小心啊!”大汉在后叫道。

    玉无缘头也不回的摆摆手踏步而去。

    大汉看着手中的金叶再目送前头那比金子更为可贵的人闭目合掌向老天爷祈求祈求让他的恩人平安让恩人能长命百岁。只是他的祈求老天能听到吗?听到了又能成全吗?

    白国乌城与南国鉴城之间隔着十里荒原本无人烟但此时荒原中却人声鼎沸万马嘶鸣只因南国数万大军屯于此处。

    从十月初南国先锋第一次攻击乌城开始两军已数次交锋互有胜互这胜互的结果便是白国乌城、南国鉴城化为废墟。南国因大将军拓拨弘率大军增援目前略胜一筹白军退出鉴城南军直逼白国乌城。

    战鼓擂响万军嘶吼铁枪如银旌旗蔽日南国大军又动进攻三面逼向乌城必要一举攻破。

    弓箭准备长枪擦亮大刀磨利乌城内白军固守城池生死存亡便在这一战只要能坚持到明天援军即至那时便不怕南军进攻。

    “轰轰!轰轰!”南国大军齐!

    “嗖嗖!嗖嗖!”白军羽箭架起!

    一百丈……八十丈……五十丈……南国大家不停的推进离乌城越来越近。

    南军大将军拓拨弘坐在战马上眯起双眼看向那座孤城大军已三面围上只要他一声令下乌城便化为乌有!

    乌城破损的城头上守城将军莫声远看着渐渐逼近的南军虽是冬天但他额际却冒出细汗左手握紧手中剑右手握紧令旗只要南军进攻必要万箭齐!

    拓拨弘抬手举起手中令旗!

    莫声远抬手举起手中令旗!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耶娘妻子走相送尘埃不见咸阳桥。

    牵衣顿足拦道哭哭声直上干云霄。

    道旁过者问行人行人但云点行频。

    或从十五北防河便至四十西营田。

    去时里正与裹头归来头白还戍边。

    边庭流血成海水武皇开边意未已!

    君不见青海头古来白骨无人收!

    新鬼烦冤旧鬼哭天阴雨湿声啾啾。”

    就在两军一触即之刻荒原之上忽响起了沉郁悲苍的歌声长长悠悠响遍整个荒原与乌城。

    拓拨弘、莫声远忘记挥下令旗弓箭手停止了拉弓刀枪手放下了刀枪一时所有的人都沉迷于这凄哀的歌声中想起了家中父母妻儿不由心凄然。

    “什么人?”

    拓拨弘气纳丹田扬声喝道声音传得远远的不但近处的南国大军耳膜震动便是乌城的白军也能隐约听得。

    “在下玉无缘。”

    一个比风还要轻比云还要缥缈的声音柔和的响起仿佛人就在眼前仿佛老友轻轻的回答但这白、南数万大军却无一漏听。

    “玉公子?!”

    万军哗然是玉公子吗?所有的人不由都伸颈引盼那个心怀天下的第一公子他就在这里吗?

    “是玉公子吗?”拓拨弘大声叫道。

    “玉公子在哪?”莫声远也大声叫道。

    “是无缘无缘在此。”那个温和的声音落下时一个白色人影飘下落在两军对峙前的一个土丘上衣袂飞扬似要随风而去。

    拓拨弘纵马于军前莫声远也跳上城头竟丝毫都未顾忌到自己这般显身或许会遭敌军袭射。

    “玉公子!”拓拨弘在马上抱拳。

    “玉公子!”莫声远也在墙头抱拳作礼。

    “拓拨将军莫将军。”玉无缘也微微拱手“白、南两国同为东朝诸侯不知两位将军此时为何开战?”

    “玉公子白、南两国既同为东朝诸侯理应对皇帝陛下尊从皇帝陛下曾召全国寻得玄尊令者必要送回帝都但白王得令却私藏这岂不是有违帝旨因此我王派我攻打白国必要将玄尊令送回帝都!”拓拨弘扬声道。

    “玉公子明鉴玄尊令虽有传言出现在白国但我王确实未得如何将之交回帝都这分明是南王攻打之借口!”莫声远也扬声道。

    “两位将军白、南两国所有的士兵你们可相信无缘的话?”玉无缘却只是淡然一笑扬声问道并不想要知道两国谁对谁错。

    “信!”

    两位将军还来不及回答所有的士兵却齐声答道杀时荒原声竭行云。

    “玄尊令并不在白国它在皇国。”玉无缘的声音悠悠传出仿若石从天降惊起千层浪。

    “什么?玄尊令竟在皇国?”

    “那我们这场仗岂不白打了?”

    “死那么多人竟打了一场冤枉仗!”

    …………

    当下不但拓拨弘、莫声远震惊便是白、南数万士兵莫不惊讶想不到他们为之血战的玄尊令根本不在白国而南国更是师出无名。

    “两位将军玄尊令既然不在白南那便休战罢。又何必让‘哭声直上干云霄’何必‘流血成海水’更不要‘白骨无人收’!我想白、南的所有士兵都不愿再打下去吧?”玉无缘柔和的声音盖过所有的暄哗在每一个人的耳边轻轻响起。

    剎时荒原一片寂静除去偶尔的马鸣声整个天地都是静然的仿佛那千军万马不存在一般的静寂。

    “拓拨将军如果南王要尽忠于皇帝陛下那便请他去皇国取玄尊令罢。”玉无缘看向拓拨弘道。

    在玉无缘那明亮得可以透视世间所有一切的目光下拓拨弘无法说出任何话。只因为他本就知道攻打白国并非为着玄尊令令不过是借口一个哄骗白、南两国百姓、士兵让他们师出有名的借口可是此时却被玉无缘一言捅破让他不再有攻打白国的理由但同样的他却又无法说出要去皇国夺令的话来只因为皇国岂是那么容易攻打的!

    “无缘言尽于此告辞。”玉无缘轻轻一揖似对两位将军又似对这所有的士兵带着轻轻的叹息然后飘然而去。

    所有的人都目送他而去似想挽留却又都未说出口只是不舍的看着那个白色的、单薄的背影慢慢远去最后终于消逝于风中。

    “唉呀!吃得好饱呀!好久没这么吃一顿了!”

    泰城九城酒楼前走出抚着肚皮的风夕与韩朴。

    “姐姐你还剩多少银叶?会不会吃完这顿下一顿又要隔个十天半月的?”韩朴瞄了瞄风夕的钱袋问道。

    “嗝!”风夕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挥挥手道“放心啦朴儿这次我一共赢了一百银叶够我们用个三五月的。”

    “你一下子赢了这么多银叶?”韩朴咋舌道然后马上拉住风夕的衣袖拖着她往回走“你既然这么会赌钱那干么不多赢些?走再去赌一回至少也要赢个一年的生活费啊!”

    “朴儿……”风夕拖长声音唤道。

    “干么?”韩朴回头。

    “笨!”风夕手一伸便狠狠的敲了他一个响头“你爹难道没告诉过你人要知足知足者才能常乐贪婪者必遭横祸!懂吗?要知道见好就收!”

    “唉哟!”韩朴放开风夕抱住脑袋这一下敲得还真狠让他脑门火辣辣的痛。

    “不过呢……”风夕一手托下巴细看着韩朴“那韩老头可是十分贪财之人你有他的遗传也是可能理解的只不过……”

    手又一伸拍在韩朴脑顶上“以后有我教导你相信你会成为一个两袖清风、受人万分尊敬的穷大侠!”

    “别拍我脑袋!”韩朴一把抓住风夕的手皱着眉看她“很痛啊!”

    “好吧。”风夕不再拍他手顺便在他脑门上揉揉“为了补偿你这两下痛我带你去买新衣服顺便再买辆马车这么冷的天走在路上风吹雨淋的姑娘我实在受不了。”

    听得风夕的话韩朴抓住风夕的手放松了但并没放下只是看着风夕。

    “走了给你买新衣服去。”风夕牵起他的手转身找衣铺。

    “朴儿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先声明哦你可不许挑那些贵死人的绫罗绸缎将就一下只要能保暖并合身就行了。嗯至于颜色不如还是穿白色如何?你既然成了我弟弟那么当然也要跟我一样穿白色这样就是姐弟装了嘛我是白风夕将来你就是白韩朴如何?朴儿……”

    风夕唠叨了半天却现身边的人一声不吭的不由侧脸看向他却现韩个低垂着头沉默的迈着步子跟着她握在她手中的手竟微微颤抖。

    “朴儿你干么不吭声?”风夕不由停下脚步“想以沉默抗议我不给你买漂亮衣服?我告诉你哦我可……”

    风夕的话忽然打住了只见韩朴抬看她一张俊秀的小脸上布满泪水。

    “朴儿你……怎么啦?是不是太冷啊?”风夕摩擦着他抖的双手。

    “姐姐。”韩朴扑进风夕怀中抱住她一脸的泪便揉进她胸口“姐姐……姐姐……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怀中抱住的这个温暖的身体告诉他风夕根本不畏冷以她那般高深的功力便是置身冰天雪地她依然会温如暖玉。是为了他所以才说要添新衣卸寒要买马车遮风避雨否则风夕不会去赌钱若她愿赌便不会这一路餐风露宿赢那些人的钱想来她一定不开心的。

    可是为了他……其实她根本可以不理他的他们无亲无故唯一的牵联便是那付药方但那药方虽珍贵同样也很危险若被人知晓在她身上必会引天下武林争夺随时会有灭身之祸可是她还是带着他没有丝毫怨言一路的戏谑玩耍不过是她的一种人生方式。

    “朴儿你一个男孩子却这般敏感细腻对你以后真不知是好是坏。风夕一颗心不由软下来拍拍怀中的人无声的叹一口气。

    “姐姐以后朴儿也照顾你!照顾你一辈子!”韩朴郑重的许下他的承诺却不知他的承诺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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