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尘像看个怪物一般瞪他一眼,到底是对着薛云鹏原原本本地讲了。
薛云鹏不理身后吵吵嚷嚷的无念,乐呵呵进屋,见着王爷正阖目蹙眉,指按额头,凑近了看,额前豆大汗滴。
他伸手轻拍了拍:“脑袋很痛?”
卓颂渊慢慢缓过来,擦擦汗哑声道:“可以忍。”
薛云鹏嗤他:“忍个鬼啊,醋缸子都翻了。”
卓颂渊沉着脸不语。
薛云鹏暂时没空说笑,道了一桩正事:“天助王爷,您在燕国部署的大计,种子已然埋下去了。”
卓颂渊轻揉颞颥,道:“你说……”
薛云鹏踱至皇叔身后,探指往他额角上揉按:“王爷莫急,还是由臣代劳罢。杨半仙是个人才,他在燕京混了小两月,燕国上下达官权贵的银子,他是赚了个遍,这还不提,他给燕皇算完那一卦,更有意外的收获。”
卓颂渊挥开薛云鹏的指尖:“不用。”
薛云鹏佯作伤心:“王爷果然嫌恶臣了,当来替王爷揉揉的小孩却不来,真真不识好歹。”
卓颂渊面色更黑:“你只管说你的。”
薛大人只得正正神色:“杨半仙给燕皇算了一卦,说是燕皇一年之内必添皇嗣。这小子发了,燕皇重赏,这还不算。一年必添黄嗣,也就是这几个月必得有娘娘怀了龙种在肚里才成啊,燕皇后宫几近沸腾,杨半仙在燕京住的那个门槛都被那些外戚踏破了,打探谁才是那位天命所归的娘娘。杨半仙倒也沉着,一言不发,燃一柱香,来个人竖一根手指头,由得他们猜去。”
卓颂渊冷声道:“有何意外?这些岂不都在意料之中。”
薛云鹏低笑:“您别不高兴,杨半仙有天晚上接待了一位不速之客,那人竟是燕皇的独生女儿。这位长宁公主绝非俗人,她爹要生孩子,她要添弟弟,这些本来和她毫无干系,她居然也按捺不住要来插一腿……王爷您想想此间的道理。长宁可是您不曾算到的一步棋子,臣思来想去,这步棋子当真妙得很呐……”
卓颂渊思量半刻,点了点头,却只问:“此人与那刺客团有何关系?一心要置麒麟死地是否便是她?”
薛云鹏摆手:“听那秃驴此前的交代,应当无甚干系,她本一介女流,对那位子即便存了什么念想,也绝不敢有什么真刀真枪的作为。怎奈人心里想的什么,自己即便不说,眼睛里也会跑出来,杨半仙最惯察言观色,见了她一通天花乱坠,简直将她夸成帝女下凡。长宁公主……想必是往心里去了。”
卓颂渊默想一阵,这长宁若是有心储位,燕皇亦有心相扶……于麒麟的身份倒是极有好处。
“王爷当真懂得选人,如此大事,要是换了臣来挑,必不会择那靠不住的杨半仙替我去燕京打这个底基,如今看来,这厮方是顶顶靠得住的。这个头,开得妙啊。”
卓颂渊语气不善:“你少恭维。”
薛云鹏悄道:“不过,臣劝您还是趁这风平浪静,好好哄一哄孩子才是。”
卓颂渊挑眉:“怎么?”
薛云鹏消息八面玲珑,倒比远在云阳的皇叔更厉害:“臣可听闻前几日太皇太后不知偷偷出宫去了趟哪儿,怒意极盛回宫招鸿胪寺的人去了一趟。”
卓颂渊不解:“鸿胪寺?”
“太皇太后此番却不是干政,您根本就说不着她老人家。老人家知道让她宝贝儿子在国内选妃太过为难,索性替您将手伸到了邻国,鸿胪寺已然领了旨意紧锣密鼓ca办去了,您且等着抱个邻国的王妃回府罢!”
卓颂渊脸阴沉:“胡闹。”
薛云鹏却劝:“未必是坏事啊,谁让那破孩子给您打翻醋缸的,也得给她一壶醋喝喝才好!”
“不许呼她破孩子。”
“那呼什么?嫂嫂可许我呼?”
卓颂渊低哼一声,并不答理。
薛云鹏见这厮态度有变,万分欣喜:“听说王爷此番居然说了重话?我真是不敢置信……连无念都叹上了,二人各自孤寒衾,冷鸳被……”
卓颂渊脸孔铁青:“无念再敢毁她,我先劈了无念。”
薛云鹏劝:“无念知道什么,臣也觉着,人生苦短,王爷这是何苦!”
卓颂渊沉声道:“麒麟是铁了心要气我,何况……她不是看那秦伯纲样样都好?说不好那才是她的良人……不这样又待如何?”
薛云鹏一听他赌气形容,不由大笑:“王爷多虑了,太子待您怎么能是一样的。太子素来人善心软,您不会说什么蜜语甜言不打紧,抱着说几句软话总是会的罢?”
卓颂渊斜睨他:“用你教?”
薛云鹏连致意:“王爷花丛高手,自然不用臣教,是臣多嘴。”
卓颂渊呸他一呸,但忧心道:“不是不愿惯她,只怕此后当立规矩的地方还多得事,她若统统受不住,怎么回去坐那个位子?”
薛云鹏无奈:“得,得,您的报恩大计要紧。您就晾着她罢,迟早真的把人晾给了那秦伯纲。”
麒麟同秦伯纲亲热无间的样子尚如刺扎在心间,卓颂渊气得无言。
薛云鹏却又生一计:“臣自有计较,王爷若不肯陪臣做戏,便要吃一回苦头。”
卓颂渊苦笑,吃苦便吃苦罢,总比见不到人强。
这日入夜,煎药小童没头没脑捧着个药碗去找岳麒麟:“太……太子,劳烦您将这药端给王爷!”
岳麒麟奇道:“无念不在?”
略略一问,岂料无念无尘与薛云鹏皆不在府内,连褚良春厨子李都出门去了。
这些人心可真大!万一有点事怎办:“那就你端了去罢。”
“小……小的见了王爷……腿……腿就打颤,小方才差……差点摔了药碗。”
岳麒麟笑:“那人是老虎啊。”
煎药小童答:“差……差不多。”
“屋子里只有王爷在?”
“褚神医新收的那个小叫花子学徒倒是在王爷屋里,听说王爷方才头痛欲裂,那小孩正在里头弄几个针,胡乱就往王爷脑袋上扎……小的也不敢打扰,可是,服药的时辰却是到了,小的不敢怠慢……”煎药小童边说边偷眼看麒麟面色。
岳麒麟心一揪,根本没曾留意,不待他说完便接过药碗:“交给孤罢。”
她端着碗几乎是飞奔入皇叔卧室,皇叔躺着,那小叫花正往皇叔脑袋上戳金针,麒麟扑过去便抢:“胡来!”金针被她甩落地上,叮然作响。
小叫花哭了:“师父就是这么教的。”
岳麒麟骂:“你才学了几天!”
麒麟怒意正盛,小叫花吓得发抖:“两天……”
岳麒麟怒瞪着他:“躲一边去!”又探过手去轻抚皇叔头发,皇叔阖目蹙眉,额前沁满汗珠。麒麟低低问:“可还能忍?”皇叔微点了点头,模样很是勉强。
小叫花边出门说:“太子,师父交代说若不扎针还有个法子……”
岳麒麟吼:“什么法子!”
小叫花抖抖瑟瑟闪在门边:“就是,嗯……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