朦胧之中,者别忽然听到渐渐趋于安静的营地里忽然响起了一些人谈话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歌声。那歌词他听得并不很清楚,只是隐约听到其中的一句:
"战士啊,你再也见不到故乡的草原,延伸的征途会将你引往白骨皑皑的战场,血流成河的壕堑……"
有人听得不耐烦,就小声骂起来:
"唱什么唱,你的嗓子比黑乌鸦还难听,没准儿真的把鬼魂引来,让我们大家倒霉!"
被骂的唱歌人立刻反唇相讥道:
"不爱听的话,你就用三岁牛的毛塞住耳朵,然后滚回去挺尸吧,别在这瞎搅和!"
"老子去哪,用不着你来管!"
"嘘!都别吵了。那颜大人的病还不知道怎样,你们反而吵架,惊醒了他,一齐倒霉!"
至此,者别听出这些人正是自己的那可儿们,他们应该是坐在帐幕的门口,燃起了一堆篝火,借助彼此聊天来渡过整个长夜。
"大家都已经讨厌继续作战了。也许就此收兵是个好主意呢。"
但是,他随即又想到大汗下达的"寻找最后海洋"的命令,又觉得在没有得到许可之前,是不能擅自做主的。
"也许大汗派出的传令使者正在向这边感过来吧。但愿如此!"
他就这样思索着,不久后再度陷入了昏睡之中。
此时,他的心中被兴奋和担忧所填满.兴奋自不必说,他担忧的也不是别的,就是害怕在后面的郭进突然赶上来,在知道自己此时的病情之后,强行收缴自己的指挥权!
这可不是在开玩笑,以郭进的地位,别人还真不敢说什么,就算是不台也同样不敢.更何况,在军中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郭进的心腹存在.毕竟他和拖雷在黑龙江地区驻扎了将近十年的时光,有这么长的时间,就算是身为主将的他,也不清楚郭进到底派了多少心腹进来!
幸好郭进现在被他抛开来有5天以上的距离,也不用太担心他会突然跑来.到不是他舍不得这点指挥权,主要也是为了保护郭进啊.别看在外面别人都说他者别是拖雷手下的头号大将,是拖类一系的核心.其实只要是高层都清楚,拖雷一系的真正核心除了拖雷本人之外,还有就是郭进了!
他毕竟年纪大了,身体看来也快要不行了,以后那一大家子的事情,还是要靠郭进的.现在郭进的处境可不怎么样呢!
接近清晨的时候,他被一阵喧哗声惊醒,立刻招呼自己的那可儿进来,问现在是什么时辰。那可儿告诉他,太阳刚刚升起。又告诉他,不台那颜的诱敌部队已经撤退下来了。
"快扶我出去看看。"
者别说完这句话后,那可儿却没回答,只是愣怔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你怎么了?耳朵聋了吗?谁让你违抗我的命令?"
者别有些生气了,他一生气,脸上就腾起了一团不正常的嫣红之色。那可儿看到他的样子,有些害怕,向后退了几步。
"是我!"
帐幕门口及时响起的话语在那可儿听来,如同大赦的圣旨,脸上的紧张神色有所消解。者别听出来,说话的人正是不台,于是说道:
"你回来啦。"
"是啊,我回来啦,也把罗斯人带来啦。"
"你为何要他违抗我的命令?马上就要展开最后一击了,我怎能置身事外?"
"你必须置身事外!这场战斗由我指挥,你的任务就是躺在这里静候佳音。"
"那还不如杀掉我算了!"者别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道,"整个战场都是我亲手布置下的,你处来乍到,很难灵活调动。万一因此放过了罗斯人的主力,岂非前功尽弃?"
"你已经做完了所有的事情,没必要再继续拼命了。打完这仗后,无论大汗是否下达命令,我们都要回去。这里的气候对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好处!"
不台的态度也很坚决,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我是大汗任命的主将,你没有命令我的权力!"
者别一旦搬出这个身份来,不台也只能住口了。他用激动的眼神看着被那可儿搀扶着艰难起身的者别,脸上露出难以言喻的神色,直到对方走出一段距离后,才收回了目光。一转身,又迎上了另一双熟悉的眼睛。是自己的副手脱欢帖木儿。
"感觉怎样?"脱欢问道。
"他怎么如此固执,简直是一个任性的孩子!"
不台抱怨着,希望能引起脱欢的共鸣。
"你去偷金盔的那天晚上,我何偿不是这样想呢?今天也该让你有所体啦,别想从我这里得到任何安慰!"
丢下一时语塞的不台,脱欢径自走掉了。虽然是以斥责的口吻进行了反击,但是他本人的心情也并不轻松。者别也好,不台也罢,他们都是蒙古男儿之中的佼佼者,在为本民族而战的事业中宁可将自己置身于险地,也从不曾对个人安危稍有顾及。其实,自成吉思合罕以下的每一个蒙古男儿又何偿不是如此呢?否则,他们又何必跨越万里征途,来到这片遥远的异域,和素昧平生的异民族作战呢?——
我的征途是苍茫大地,我将在战场上寻求永恒的归宿!
"愿战神勒迭与火神噶赖以及长生天上的诸神加恩于所有的蒙古健儿,使我们在刀丛箭雨中平安归来吧!"
脱欢在心中默祷着,走上了附近的小山丘,那里正有一群随军而来的珊蛮巫师正围着一团篝火婆娑起舞,并不断向火中洒着马奶酒。他们踏着古老的韵律,唱起神秘的歌词:
啊,红色的火神噶赖啊!
你的父亲是小粒的玉髓,
你的母亲是锻过的铁块。
我向你敬献牺牲;
一勺金黄色的奶油,
一杯青黑色的奶酒,
一掬皮下的油脂。
求你赐战士以幸运,
求你赐马匹以力气,
求你赐手臂以准确,
把厄运的乌云驱向敌人的头顶!
珊蛮们重复地唱着,每唱完一遍,就会出"哈咻"、"哈咻"地长声尖叫,脸色也从最初的平静转呈为狂热。一些士兵们敬畏地跪在圈子外面,不断地叩。脱欢看了一阵,现不台居然也在其中,就准备加入到他们的行列中去,却被身后跑来的一名那可儿给叫住了。
"大汗的使者来啦,同时带来了大汗的命令。"
"人现在在哪?"
"就在山下。"
"向者别那颜禀报过吗?"
"还没有,他已经赶到河谷那边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