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的正面,依旧没有什么人攻上来,只是不时有几个人放着冷箭。但是,在适才蒙古军刚刚撤出的埋伏地点周围,却出现了为数众多的黑影。夜色中,敌人的身影看不甚清,一团团、一簇簇宛如皮影戏般奇幻没测,说是鬼魅也差不许多。他们象捕猎的豺狼般悄没声儿地拉开了包围网,小心翼翼地靠近预期中的猎物。看来,敌人的指挥官是一个有头脑的人物,对付这样的人会很困难,但绝对有趣。
就在不台这样想着的时候,罗斯的别动队起了突袭。结果当然是令他们大失所望。从隐隐传来的咒骂声中,可以想见他们扑空后的懊丧与愤怒。
"那颜大人,我们是不是离敌军过于近了?为了您的安全……"
"是为了我的安全,还是你自己胆小?"
不台用严峻的语气截断了他的话头,同时转过身来,用同样严峻的眼神盯住他看。在众人的印相中,一向乐天阳气的他很少会生气,但是人们也清楚,一旦引了不台的怒气,后果将相当可怕。从开战起,那颜脸上的招牌式微笑与口中的俏皮话就被收拢殆尽,代之而生的是一层浓厚的化不开的寒霜,可见他对这场大战的重视程度。诚然,这是他自伐金以来所单独指挥过的规模最大且至关重要的一场战役,胜利的话一切都不必说,一旦失败则此前的万里远征所取得了一切乃至他自身的勇名与生命,都将化为乌有。
"我不是胆小……"
"那就给我安静些!等敌人到了面前再慌张也来得及!"
不台的语调并不高,但是每一个字都有着相当的份量。那种利斧锐凿般的强烈冲击不仅使得被训斥者全身抖,就连旁听者也莫不噤若寒蝉。
沉默了许久,不台又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话语来:"等敌人撤兵后,我打算渡河去亲手捉几个俘虏来。"
"那是绝对不可以的!"
身为副将的脱欢帖木儿大惊。此时,也唯有他还敢于提出反对的意见来,其他人除了在心中呼喊之外,口头上绝没有半句"不"字。这时候,他们无比的想念起还在后方押运粮草的黑龙江万户郭进来.要是他在的话,不台估计也没那胆子和他顶牛.者别大人,那只是个例外而已.
"有什么不可以?因为我是主将吗?"
不台反问道。
"你自已既然知道,也就不需要我再讲什么了吧?"
脱欢的语气虽然和缓,但是态度相当坚决,全然是一步不退的架势。
"可是我想知道罗斯人的内情,了解他们的性格。这对胜利至关重要!"
不台固执地说道。
"但是你可以派别人去。让他们将俘虏带到你的面前也就是了。"
"那样不行!我还要亲眼看看他们的布阵与安营!"
"这件事情也可以交给部下们去做,你只要听他们的报告就可以了!"
"别人的眼睛代替不了我的眼睛!"
"你的生命也是别人无法代替的!"
二人对峙着,象斗架的公牛。不台表情严峻,声音低沉而有力。脱欢面色激动,嗓门越来越高亢。在他们彼此搭档的岁月中,虽然也有过争吵,但从未有过如今日这般对立的情绪。这对被成吉思汗评价为敏锐加干练的组合,曾经是蒙古军中最令人安心的一对。
"脱欢,你听我说。"不台放缓了语气,"我要打赢这一仗,因为它太重要了!对你、对我还有卧病的者别以及万里之外惦记着我们的大汗来说,都志在必得!如果你不希望前功尽弃的话,请不要阻挡我!"
"可是,万一被现,你将陷入怎样的危险啊!要是你落入敌手,他们会剥掉你的皮!我们的军队没有你,又该怎么办?不如你留下来,我去!难道你不认为我可以做你的眼睛吗?我不可成为你的耳朵吗?"
脱欢心潮起伏,眼中几乎流下泪来。
"谢谢你,我的那可儿。应该这样说,如果没有你,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在战场上取得那些胜利。你是我的手足,总是坚定不移地支持我。你的功劳比我更大,却总是甘愿将一切的荣耀让给我,自已默默无闻的做事!如果没有我,这支部队还有你,还有者别。再说,难道我的运气真地那么差吗?别忘了,我可是著名的‘好运者‘不台呢!"
说到这里,两位比岩石更坚硬的男子汉四手相握,对视的双眼中火花四射。
"别犹豫了,乘敌人悻悻收兵的机会,我可以很轻易地混进去。他们徒劳无功后,今夜也不会再有所防范。所以看似危险,实则安全得很呢!"
不台的双眼在夜色中闪烁,与他头上的大珠相映争辉。
"好吧。"脱欢终于让步了,"我会在这里等待你回来。你一定要回来,我们一定要胜利!"
不台用力拍了拍脱欢的肩膀,示意他放心。然后转身指着刚才遭到自己训斥的那名侍卫说道:
"你跟我来。我给你一个证明自己不是胆小鬼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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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不台带着一名那可儿沿河谷纵马急趋。这名那可儿正是刚才遭其喝斥的那名侍卫,是不台特意点了他的名。二人各穿一身黑衣,不台也没戴那顶镶珠盔。他们乘着罗斯人乱轰轰地收兵之机,成功地浑入了营地。他们不知道的是,这座营地的主将正是加利奇公大密赤思老。
二人将马留在营地外,小心地在各个帐幕间穿行,不时将身体隐入黑暗之中,以脱避那些巡逻队。不台让那可儿注意警戒,自己则认真观察着罗斯人的营地布局和部队状况。看了一阵,他感到罗斯人并不是多么可怕。虽然在白天的战斗中他们也表现出一定的勇敢精神和高昂士气,然而他们的组织只能用混乱无比这个词来形容,将领的指挥能力也很一般。今天能够置订出正面佯攻,侧翼包抄战法的那个人,应该是他们之中属一属二的人物了。
这样想着的时候,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不台的心间。然而,这个念头实在是过于大胆了些,以至于连不台本人都不感轻易去实施。他将身子隐在帐幕的阴影中,只有一对瞳孔睃巡着周遭,审视着环境,仔细评估着那个念头究竟有几分可操作性。
——他想见见这个罗斯人中的强者,想知道他的相貌,如果再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那就更好些了。但是,将这种愿望放在目前的处境中不谛于异想天开。
最终,他决定放弃,于是收回了视线,然后用手指捅了捅那个放哨的那可儿,向他摆了摆手,示意可以离开了。他们顺着原路悄然返回,一路上又先后躲开了数支巡逻队,从大车的缝隙中钻了出去。不过,不台还不打算就这么回去,至少在俘虏的事情还没有着落前是不能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