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我这里,我这里地方宽。”郭淳很大方地指了指旁边那屋,笑道:“不过今晚只能打地铺了,明天我再去买些家具、什物,一定把苏炎安排好,范先生,您尽管放心。倒是……”转眼看着吴立中,郭淳犹豫了一下,说:“姐夫,你打算去多久?”
“革命何时成功,三民主义何时在中国实现,我就何时回来!”吴立中铿锵有力地说着,突然面色一黯,喉头鼓动了几下,才道:“如果,如果我回不来了,小淳,你就把你姐姐送回扬州老家去,或者给她找个好人家……改嫁吧!”
“不!”郭淳轻轻的摇了摇头,神情变得有些冷淡起来,双眼逼视吴立中,缓缓说道:“吴立中,我不知道应该钦佩你的高尚呢?还是鄙视你的不负责任?”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郭淳没给他们机会,继续道:“如果你把你的伟大理想建立在我姐和小惧的痛苦之上,那么,我会鄙视你一辈子,也敢断言你心中的理想绝对不可能实现!一个男人,不能给自己的妻儿幸福,有何脸面去争取全中国四万万人的幸福?!我赞赏你为了一个口号而罔顾现实、投身革命的勇气,同时也为此替你不值!替所有像你这样的人和你们的亲人不值!听我一句劝,南下后不要头脑热,要学会冷静的待在一边观察,看看你的革命朋友和领导人究竟会带你走上一条什么样的道路,看看他们的为人、他们的生活方式、他们在面对自己利益之时作出的选择!姐夫,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实现你的理想,但是不要太乐观,这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无数人,你知道的和你不知道的人,他们都在默默的努力,用不同的方式在努力!兴许,无数年后,所有人的理想实现之后,我们才现,殊途同归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吴立中张口结舌,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你究竟要说什么?”
郭淳笑了笑,摇头道:“南下吧,去吧,去看看也好,如果不顺利就回来另寻他法,没有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记住,在上海、在这个石库门里,有你的妻儿,还有我、范先生和苏炎。”
若有所思的吴立中起身走到窗户边,把目光投向无边的黑暗中,久久地、默默地思索。亲人、理想,生活、死亡,个人、国家……一时之间,诸般念头都涌向他的大脑,让原本意气风,决意抛家别子、浴血沙场的他有些茫然起来。
“小淳,你真的认为还有别的路?”
“有!等你回来了,心平气和了,看到了一些你如今看不到的东西之后,我们再谈!”
吴立中转身,攥紧了拳头,似乎是给自己打气一般,说:“我一定会回来的,会带着革命成功的消息回到上海!”
郭淳再次淡淡的笑了笑,不置可否。他知道,此时无论自己怎么说,都不足以打消吴立中南下的想法,还不如让他去经历一些挫败……毕竟,北伐战争还要等到六年之后。
“叮……”电话铃声响了。
电话那边,沈会涛焦急地说:“喂,力行啊!我翻来覆去睡不着,老是担心明天早上一醒来就看不到你了,你……你得给我个准话!”
“放心吧你!”郭淳笑道:“没赚足本钱,我才不离开上海呢!这是个宝地!”
“赚足?多少?”
“能赚多少就多少,多多益善。”
听筒里,沈会涛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笑道:“困了,睡了,晚安,啊……”
郭淳搁下电话,摊开两手笑道:“革命也要吃饭、睡觉。”
三人愕然,随即了然,七手八脚地从东厢搬了苏炎的行李来,打了个地铺后,这才互道晚安。